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石评梅传 | 上页 下页


  山城桃河畔来的少女,终于踏进了京都女子高等学府,她激动,她兴奋,她不知不觉流下了泪。

  “怎么,哭了?”突然,身后有人问道。

  评梅忙擦了一把泪,扭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少女:白衫,黑裙,两肩消瘦而微微双耸,眼睛略微向外凸突,嘴唇厚实。她面带笑颜,但是笑得并不美。假如这是个青年男子,当不失为一位英俊小生,可惜这是个少女,就不但不显得俊美,夸张点说,反而有些丑。

  “干吗哭?”身后的少女又问了一遍。

  评梅不好意思地抹搭抹搭眼睛,低下头:“我没哭。”

  那少女看着评梅长长的睫毛上,仍旧挂着细碎的泪花,双眉微颦,美目流盼,仿佛饱含着无限的柔情,隐藏着说不尽的心事。淡蓝色的短衫,露出一双雪白的玉腕,白裙下面是两条匀称好看的小腿。她丰神秀逸,娇态可人,惹人爱怜。

  那少女打量着评梅,扑嗤一声笑了:“真是颦儿再世!”

  评梅一怔:“颦儿?”

  她一时没转过弯来。

  “就是林黛玉呀!”

  那少女说了这句话,又觉得初次见面把玩笑开得过份了,便上前拉住评梅的手,说道:“走,我带你到全校各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两个人肩并肩,往校园里走去。边走她边问评梅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报考的什么系,评梅都一一回答了她。然后,她又自我介绍说:“在下姓黄,单讳一个英字,自号庐隐。在家里,他们都嫌我长得丑,叫我丑小鸭,又因为我脑袋笨,还叫我笨小鸭。评梅,你以后,也可以叫我丑小鸭,笨小鸭,都行。”

  ①庐隐(1899~1934)福建闽侯(今福州市)人。原名黄英。1919年以旁听生的资格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国文部预科。后在上海、安徽、北京等地任教。代表作有《海滨故人》等。

  庐隐,真逗!

  评梅朝她笑笑。没说话。

  这就是后来,二十年代与冰心齐名的两位女作家庐隐、评梅!此为后话。

  庐隐比评梅大三岁,祖籍福建闽侯人。父亲也是前清举人。庐隐六岁那年,父亲因为心脏病死于长沙任所上。一家人,孤儿寡母,愁苦无援。舅舅是清朝农工商部员外郎,兼太医院御医。家中房产颇多,还有一个大花园,便把庐隐一家接到北京。

  庐隐小时候在家读书成绩极坏,九岁进了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慕贞学院读小学,成绩也不好。于是,母亲哥哥不是骂她笨小鸭,就是骂她丑小鸭,自小得不到母爱,心灵很孤独。后来在大哥的帮助下,发奋读书,居然考进了女子师范学校,母亲这才对她有了笑脸,希望她毕业工作帮助家庭。她为了考取北京女高师,只好应聘到安徽教书,自己积攒学费和保证金。待她重新回到北京,女高师的考期已过,在母校老师的通融下,才考进了预科,作旁听生。

  “评梅,”庐隐做了自我介绍之后,感慨地说,“我曾经羡慕飞仙剑侠,也向往作高人隐士,希望天涯海角任我飞翔!”说着,她使劲一挥手,“唉!瞎想!走吧!”

  庐隐领着评梅,一边走一边告诉她,哪一排红楼是学生自修室,哪儿是学生寝室。还有什么图书馆,练琴室,文娱室,栉沐室,舍务处。会客厅,饭厅,病房;整座校舍还分什么中院,后院,西院等等,等等。女高师建筑宏伟。设施齐备。她们出了走廊的一个小门。庐隐又说哪是运动场,哪是大礼堂,礼堂里的古今中外名人肖像都叫什么名字,女高师的校训是什么,应该如何遵守,等等。

  “你看,”她们从礼堂出来,站在运动场上,庐隐指着前面一栋新盖的大楼,对评梅说,“你看,那儿就是讲堂!”

  而且,庐隐见了同学,总是热情地呼唤她们的名字,介绍给评梅。

  “你是这儿的老生了吧?”评梅问道。

  “嗯,老生了。”

  “几年级的?”

  “和你一样,刚入学。”

  庐隐比评梅仅仅早来几天,就这样熟悉环境和同学,评梅不但感到惊讶,而且对庐隐产生一种敬佩的感情。特别对她的豪爽诚挚,快言快语,评梅有了好感,觉得小鸭不丑,不笨,而且很可爱。

  庐隐很豪爽,很自信地说:“年假大考,我一定要以优异成绩,由旁听生升入正班生。评梅,将来我还要当作家,你相信我吗?”

  评梅真诚地点点头。把庐隐的手拉过来,用劲握了握。她用这个动作,把她对庐隐的信赖,真诚的友谊,告诉了她。庐隐憨实地笑笑:“谢谢你!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了,是吗?”

  评梅高兴地回答:“当然!”

  庐隐乐了,拉着评悔穿过一个大空场,向一个小月亮门走去。月亮门内,迎面是一丛碧桃花,后面是竹篱,上面爬满了金银藤,四周绿柳倒垂。拂拂荡荡。刚踏进月亮门,评梅惊讶地“啊”了一声。

  这里,花池中的各类花草翠竹,娇艳艳,翠森森。生机勃勃,茂盛苍郁。西边是朱檐游廊;院中间水池里点缀几块太湖石,鱼儿漫游。水清见底;东面有两株西府海棠,花红有如施脂,丝垂宛然金缕。

  评梅惊喜地看着。庐隐往北边的一片竹林指了指:“竹林后是疗养院,同学生病可以到这儿来疗养。”

  在这片翠竹掩映之中,有几间红柱绿窗的房子,评梅侧脸一望,有两个少女正坐在翠竹后的前廊台阶藤椅上下棋,身旁小茶几上放着两杯香茶,偶尔裙带一飘,传来笑声。

  评梅心下自语:“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真仿佛进了潇湘馆了。”不觉已念出声来:

  宝鼎茶间烟尚绿,
  幽窗棋罢指犹凉。

  庐隐耳尖,听了评梅自言自语吟了两句诗,一愣怔,便抿住她的厚嘴唇,憋住笑,扭脸偷偷瞧了瞧评梅,心中暗想:“说她是‘颦儿’,真是不冤枉她。潇湘馆的题联,她都能随口吟出!但不知将来那个贾宝玉是谁?”

  庐隐正自思忖,忽听身后有人喊道:“石小姐!”

  庐隐和评梅回头一瞅.是门户的老张头。

  “石小姐,”老张头喊着说,“有人找您。”

  话音末落,从月亮门外,闪进一个青年。庐隐忙用两眼去瞧:那青年大约二十四五岁,留着时髦的分发,黑黝黝,亮锃锃;浓眉大眼,方脸薄唇;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两眼炯炯有神;体态风流倜傥,丰韵潇洒俊逸,显得聪明干练,绝非等闲之辈。庐隐一见这青年,心中立即冒出一句老话儿:真是天生一对,地成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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