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二十世纪中国著名女作家传 | 上页 下页 |
林海音(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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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五六十年代,是林海音创作的丰收期,到六十年代中期,林海音已成为海内外读者敬仰的著名作家了。正是这个时期,西方现代派文学风靡台湾文坛,当台湾现代派某些作家向西方膜拜,宣称只要“横的移植”,不要“纵的继承”的时候,林海音却坚定走自己的民族化的道路,实在难能可贵。 鲁迅先生说:“我主张杂入静物,风景,各地方风俗,街头风景……现在的文学也一样,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林海音的散文、小说正是借助于有地方特色的风俗、人情世态,地方风景的精心描绘,从而加深了作品的民族化特色,增添了艺术魅力,而为世界瞩目。如八大处的雄伟,白云观的热闹,护国寺的庙会,香山的红叶,卧佛寺一丈多长的卧佛等等,写的是北京的景,抒发的是热爱祖国的民族情(《骑小驴儿上西山》);至于对北京中秋节晚上家家拜月和分吃团圆月饼的礼俗(《婚姻的故事》),台湾妈祖生日的热烈庆贺、端午节划龙舟的盛况,高山族的恋爱生活(《台湾民俗杂辑》)等描写,也鲜活地表现出中华民族特有的生活画图和情趣。 林海音不仅刻意描绘出动人的风景风俗画,还常常把时代的光彩注入民情民俗中,呈现出这些地方特定的历史年代的真实面貌。如《城南旧事》中群众观看革命学生和盗贼“出红差”场面的描写,既突出北伐失败后反动派对革命青年的残酷镇压,也显现了社会的混乱。《殉》把“仍然留在时代那一边没有跳过来”的妇女所遭遇的包办婚姻和“冲喜”旧俗,写得凄凄惨惨;至于台湾三世、四世同堂的“养女世家,以及养女被侮辱、被摧残的悲苦命运(《玫瑰》),又从另一角度揭露了台湾畸形发展的观光事业的真相。林海音小说中所写的每一件事,每一情节甚至细节,都是富有地方特色的,但又无不打上民族的、时代的和社会的印记。 在民族化的典型环境中,活跃着民族化的典型人物,这在林海音小说中是相当突出的。如《城南旧事》中的宋妈和秀贞,《婚姻的故事》中的婆婆和姨娘,《殉》中的朱淑芸,《金鲤鱼和百裥裙》中的大太太和金鲤鱼,《烛》中的大妇和小妾,《晚晴》中的姚亚德等等。至于对中国文学民族传统手法的继承和发展,几见于每篇作品。她的成名作《城南旧事》,就继承了中国小说结构上的“有头有尾,疏密相间,似断实连”的优秀传统,并运用我国读者喜闻乐见的白描手法,通过人物自己的语言行动来塑造人物形象,反映深刻的主题。 林海音的小说创作,虽然注意保持民族特色,但对于西方现代文学的某些技巧,也剔其杂质,取其精华。如短篇小说《烛芯》、长篇小说《晓云》等,就具有意识流小说的某些特点,但又不完全是意识流的作品。它们是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吸取了现代派某些表现手法创造出来的杰作。林海音注意把传统的叙述描写和意识流写法融为一体,构成既有民族特色,又有西方现代派色彩的风格,从而使作品的主题更鲜明,人物形象更立体化,这正是林海音创作中精益求精的结果。 林海音创作的个人风格,也是在其民族化的基础上形成的,那就是:朴素、自然、淡雅。 一说起朴素、自然、淡雅,人们常常只想到作品的语言文字,其实,它主要表现于内容的实质,如作品题材、结构、情节的选择,人物形象的塑造,情感真挚自然笃诚,当然也包括语言文字。林海音笔下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没有刀光剑影的斗争,她写的都是身边事、儿女情、母子爱、师生谊。这些,都是平淡无奇的,她却能对这些平淡的日常生活作出不平淡的处理,寓深意于质朴之中。宋代诗人梅尧臣说:“作诗无古今,欲造平淡难”,散文、小说创作何尝不是如此。《思冰令人老》写的是作者在台湾旱冰场观看白雪冰团表演时的所想所盼,却落笔于“我们是从有冰雪的地方来,仍当回到有冰雪的地方去。”这篇文章是那样质朴、单纯,内涵丰富、厚实!小说《城南旧事》,写的不过是宋妈、小偷、疯女秀贞,兰姨娘、父亲等人的生活命运。人是最平凡的人;事,是最平凡的事,都是人们司空见惯的。林海音却能“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发现出美来”(《罗丹艺术论》)。因此,她透过来妈丧失一双儿女却仍然善待东家孩子,看到她金子般的心;透过疯女的表面看到她本质上的可爱可亲可怜;透过小偷的“可恨”,看到他的无奈和可敬,因为太穷,他得让母亲吃饱和让弟弟读书;透过兰姨娘的现在看到她苦难的童年;也透过父亲接济革命青年和导致父亲身亡的事实,看到父亲的所爱所憎。作者正是从这些人们司空见惯的人和事中,发掘出人性的美和人情的美。但是,这么美的人,这样令人难忘的事,这样令人怀念的地方,都离“我”而去了,作者对祖国故土的思念之情,也就跃然纸上。作品的深刻主题正是通过这些平凡的题材表现出来的,而且正以它的丰富内蕴,它的含蓄,它的深邃而拨动读者的心弦。大陆去台人员思念乡土亲人,更是极普通极常见的事,《晚晴》通过一个老人寂寞思亲和他的朋友——也是老人因有家不能归而“投环”自杀的描写,把盼望祖国统一的灼热主题,深埋在思亲的质朴文字底下,从而引起读者无尽的遐想和强烈的共鸣。 这种朴素、淡雅、自然的风格,表现在人物塑造上,更为突出。她笔下的人物,不是淡色素描,就是工笔细雕,她从不用浓墨重彩把人物嵌进油画里。 林海音的小说,其情节结构,也有一种“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质朴美。就像生活中原有的样子,作者不过把生活中的活人真事搬上纸面而已。这种“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的结构艺术,当然是作家深思熟虑、精巧构思的结果。生活是丰富多采的,她的作品在结构上也力求变化多端,给人种种新意。有的以书信体结构情节,突出人物的心灵美,如《萝卜干的滋味》;有的用讲故事的方法构小说,如《婚姻的故事》,作者把几代人的不幸婚姻,讲得详略得当,写得真切感人;有的以曲折迂回的方式表现主人公命运的多变,如《烛芯》;有的开门见山直叙赴宴的感受,如《春酒》;有的顺写(《继母心》);有的倒叙(《初恋》、《兰色的画象》);有的倒述、插述并用(《某些心情》);有的采用几个人物分别立传的结构方式(《我们的爸》);有的直叙到底(《一件旗袍》、《台北行》、《阳光》);有的简洁明朗,像速写,如短篇小说《再嫁》、《冬青树》;有的铺陈委婉,如长篇小说《晓云》)。即使都是长篇小说,也因不同题材而采用不同的结构方法,如《城南旧事》通过五个系列故事表现一个主题:故上之恋,别离之憾。《春风》则通过两个朋友的不同命运为主次线索的结构方法,表现由大陆去台湾的知识分子事业与爱情之间的矛盾。《孟珠的旅程》则采用一种更接近于散文的写法,因而显得更为自然、质朴,并带有一种女作家所特有的温柔细腻的笔触,将歌女的悲欢,姐妹之情,男女之恋,都在舒徐动人的叙写中得到最完美的艺术体现,读来令人思绪万千,感慨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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