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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想说的好像有很多,但此情此景能说什么呢?

  饭后,简单地收拾了东西。许光达和邹靖华亲自把四哥和六弟送到火车站,送上月台。

  开车的铃声响了,和许多旅客一样,许德富和许德强探出头,向许光达和邹靖华招手,示意他们快回去吧。

  一声长鸣,火车启动了。

  目送着火车渐渐远离,许光达像一尊雕像,陷入沉思:他们回去又会是怎样呢?

  “回去吧!”看见许光达还在沉思,邹靖华轻轻地扯了扯许光达的衣袖。

  两天以后的一个晚上。“叮铃,叮铃……”一阵电话铃响,许光达拿起电话:“许光达将军吗?”原来是保卫部门来话,说安阳市公安局打来电话,许光达的六弟许德强在安阳站病倒了,病情严重,是否接回北京,请指示。

  “赶快接回北京。”许光达感到情况突然。

  放下电话,他叫来邹靖华,告诉她刚才发生的情况。他们感到奇怪:“一起走的,为什么要在安阳站下车?怎么又病在那里?”

  原来,火车行至安阳站时,许德强一人单独下了车。他手头有二十多盒香烟,是在北京时邹靖华送给他抽的,可他舍不得抽,留了起来,这些烟有好几种牌子,都是外国货,是许光达出国访问带回的。许德强想用这些烟换些吃的带回家。在安阳站一下车,就是为了销售这些香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在那个年代,人们特有政治嗅觉,立即与阶级斗争联系上了。安阳市公安局当场扣留了许德强。

  在公安局,吱吱唔唔的许德强只好照实说明了情况。可眼前这个瘦巴巴的庄稼人与许大将军联系在一起,太难了。公安局立即向装甲兵司令部挂长途询问,当得知情况属实后,他们送许德强再次上车时,许德强原本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突然晕倒在车站,生命垂危。

  到北京站,许德强已病得无法行走。邹靖华立即把他送到了解放军总医院。

  许德强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医护人员忙着诊断。

  许光达赶到医院来看他,口唇发紫、干裂的许德强艰难地睁开眼睛,泪水从眼角溢出:“五哥,我对不起你……”声音微弱。一说话呼吸就更困难了。

  面对生命垂危的六弟,许光达说什么呢?责备?安慰?他只有一个愿望:医生能挽救六弟的生命。

  邹靖华挽起许德强干瘦的手,哭着说:“六弟,我们对不起你……”

  当夜,许德强便停止了呼吸。

  许光达站在许德强的床前,默默地看着六弟,用手轻轻地抚平六弟微微睁着的双眼。

  医院征得许光达的同意,对许德强作了尸体解剖。其实,许德强也没有其它什么病,只是长期挨饿造成的。

  许德强是饿死的,这就是结论。

  许德强的死对许光达是一个刺激,他亲眼看见了饿死的悲剧。许光达再也无法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他穿好衣服,叫来轿车,他要去中南海,要见毛主席。

  邹靖华不安地劝他:“要慎重,现在这个时候去合适吗?”

  “要去!就这个时候去!”许光达坚定了语气,已不由分说。

  邹靖华不再说什么了。

  轿车驶进了中南海的正门,“为人民服务”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跃入许光达的眼帘。

  许光达精神为之一振,他坐直了身子,神态安然。轿车驶入中南海正门,消失在绿荫中……

  ※第十四章 风云变风暴起 粉身志不移

  1966年9月,北京机场。率中国军事代表团去欧洲访问的许光达一行回抵北京。

  机声隆隆,相伴着高音喇叭的叫喊声,“打倒资产阶级司令部!”“打倒中国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声音格外刺耳。机场四处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看到这些,刚刚访问回国的许光达一行人,谁也没有吭声,神情漠然。

  喧嚣、嘈杂和沉默、冷漠交织在一起。轿车驶入了热闹的北京市区。

  潮水般的人群,在街上涌来涌去。分不清到底有多少队伍,但是,队伍里的青年男女都一色穿着蓝、绿衣服,腰间束着皮带,人人手里都拿着小红皮书。他们一阵阵地呼喊着口号,口号声中包含着激动、愤恨,流露出一种莫名的虔诚;他们不停地伴着口号声,有力地挥动着手中的小红皮书,仿佛向世人宣示着什么……每一支队伍前都有些头戴高帽,脖子间挂着一块牌子的男男女女。有的头发花白,有的走路颤颤巍巍。年轻气盛的红卫兵极不耐烦地向他们吼着,推拉着向前行进……

  许光达坐的车,随着人群缓慢前行。突然,车停下来了,许光达拉开车窗,探出头去,远远望去,原来是几个红卫兵拦住了几个女青年,不由分说把人家的长辫子给剪短了,把高跟鞋毁掉。

  许光达不语,苦笑了一下……

  回到家中,许光达不像往日出访归来那样高兴,而是闷闷不乐的,一进门就坐在沙发上想着什么。

  邹靖华如常一样给许光达倒了一杯热茶,静静地坐在丈夫的旁边。多少年共同生活的经历,邹靖华完全可以猜想到丈夫的心绪,她自己不是也一样有许多不解吗?

  一阵阵高音喇叭的吼叫声,不时传来:“打倒刘少奇!打倒邓小平!”

  “砸烂资产阶级司令部!”“要革命的站过来,不革命的滚他妈的蛋!”……

  “岂有此理!”许光达拍桌而起,一股怒火冲了出来。茶几上的热水杯被震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邹靖华很少见许光达发这样大的脾气,她知道他心里窝火。她站起来,捡起玻璃片,收拾干净后,说:“你心脏不好,千万别激动。”

  许光达在室内来回踱步,怒气渐渐平息,他又坐下来:“最近还听到些老同志的消息吗?”

  “最近外面风传贺龙和彭真搞‘二月兵变’……”

  “二月兵变?”许光达又是一惊。

  邹靖华拿出几张红卫兵的小报,递给了许光达。

  许光达接过小报一看,是北京师范大学和北京大学的红卫兵办的。有7月27日康生的讲话摘录:“今年二月,北京市彭真这个大黑帮,他们策划政变!策划把无产阶级专政推翻,建立资产阶级专政!策划在北大、人大,每个学校驻一军队,这是千真万确的。”“贺龙私自调动军队搞‘二月兵变’,在北京郊区修了碉堡。”

  “胡扯!”许光达十分气愤,把小报一扔,“什么‘二月兵变’,这事我清楚。”

  1966年春,北京军区从外地调了一个团结北京卫戍区,用来担负民兵训练、维护社会治安的任务。卫戍区曾为此到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等高校借房子给部队暂住。学校没同意,房子也就没有借成。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变成“二月兵变”,还把彭真、贺龙硬扯进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邹靖华也有些生气。

  “是呀!”许光达赞同地点了点头。

  正说着,许延滨、沈燕和曾正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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