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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这时,许光达拿出了自己的狐皮大衣,要送给蓝德明。

  “不,我不能要了!”蓝德明几乎是叫了起来。

  “带去吧,你身体不好,晋西北那个地方我住过,冬天是很冷的。”许光达深情地说:“你回老家,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把它带去,留作纪念吧,见物如见人哪!”

  蓝德明只觉眼睛模糊,双眼噙满了热泪。

  1963年,夏,北京解放军总医院。病房里,许光达躺在病床上,几个医生为他诊断病情……

  原来是许光达患了眼疾,经过医生们会诊,确诊为麦粒肿。

  麦粒肿是一种常见的眼科疾病,发作时,眼睛红肿,影响视力,具有复发性的病理特征。

  经医院研究,决定由眼科一级教授张福星为许光达作手术,解除病患。

  张福星年已六十多岁。解放前,曾在上海开办私人眼科诊所,有高湛的医技和医德。全国解放后,他被上海第二军医大学聘请任教,后又被调入北京解放军总医院高干病房,重点为高级首长治病。由于解放前张福星当过私人医生,这段经历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使他一直经受很大的压力,工作中非常谨慎、小心。

  在给许光达治疗中,张福星十分谨慎,他深知许光达是革命老干部,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也许正是由于过分小心谨慎而引起拘谨,心理压力太大,在给许光达做眼睛手术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碰伤了角膜,眼睛红肿起来。

  这件事很快传到中央保健局,引起高度重视,并决定:一、追查责任;二、许光达马上转到北京医院治疗;三、写出事故报告。

  一时,解放军总医院上上下下都紧张起来了。出了事故,张福星的压力更大,尤其害怕联系他解放前的那段历史。看见首长的眼睛肿得厉害,张福星十分责备自己。

  这时的邹靖华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许光达反过来一个劲地安慰她:“没关系,别难过,会有办法的。”

  同时,许光达向中央保健局明确表示三条:一、不转院,仍住解放军总医院;二、仍请张福星教授治疗;三、不要追查。

  邹靖华也赞成上述三点意见,认为手术上出了点问题,怎么可以上纲上线,以至于影响工作的正常开展,并明确提出对同志要信任。为了解除张福星的思想负担,她建议把张教授接到家里来,要充分肯定他的工作,感谢他的治疗。

  许光达也表示赞成。

  于是,邹靖华亲自去把张福星接到了家中。

  在许光达的家中,邹靖华热情地接待了张福星。

  “首长,很对不起。”张福星看到眼睛红肿的许光达感到很难过。

  “哎,这也不是你的本意嘛!工作中出点差错也是难免的嘛。”许光达安慰张福星说道。

  张福星听了许光达和邹靖华一番安慰他的话,心里很激动。这位不轻易掉泪的老教授流下了眼泪……

  许光达又住进了解放军总医院,全院上下知道了这件事,都很敬佩将军夫妇。

  回到解放军总医院,许光达的眼睛红肿没消,并且疼痛得夜里不能入睡,可他坚持着不打扰医务人员,常是双手抱拳、咬紧牙关,在地上来回踱步……

  看见许光达这个样子,邹靖华很焦急,医院的领导和医护人员都很难受,下定决心要尽快把许光达的眼睛治好。

  在张福星教授和许多医护人员精心的治疗和护理下,许光达的眼睛好了。

  大家都感到很庆幸。

  许光达很有感慨地对有关人员讲:“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如果一位普通病人手术中出了这么一点毛病,也会这样大动干戈吗?搞得满城风雨,没有必要嘛!医院的专家们为我的治疗是尽了他们心力的,政治上我们对他们要信任,用人不疑嘛!他们有这样或那样的疏忽是难免的,况且他们年纪又那么大了,怎么能怪他们呢?如果你们保卫部门一插手,问题就复杂了,就会把他们的政治生命断送掉。”

  许光达的一席话十分中肯,有关人员听了也不断点头。

  1960年。北京的冬天。

  西伯利亚寒流侵袭着北京。风嗖嗖地刮个不停,马路被风吹得格外的干净,只剩冷冰冰的路面。街上很少有人,偶尔一辆自行车,也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见不着影子了。

  俗话说:“祸不单行。”与这寒冷的冬天一齐压来的,是我国经济形势的困难。由于大跃进和连续两年的自然灾害,粮食减产,我国城乡陷入了空前的饥荒之中。

  一段时间,装甲兵机关好多干部的亲属从四面八方拥进北京,在装甲兵司令部大院长吃长住。

  当时,城镇里的居民都凭票证购买供给品,买东西总是排着长长的队,商店里也没有什么东西。乡下更不用说了,许多农户都靠挖野菜度日,有的地方己出现吃白泥,甚至饿死人的现象。军队,是国家重点保护的对象,但也只能说是条件稍好一些,虽说官兵也都勒紧裤带,但毕竟每天还有一份口粮,对那些抢野菜吃的军属也够有吸引力了。

  装甲兵机关院里这下可热闹了,随处可见身着便衣的男女老少,孩子吵吵闹闹,哭的哭,笑的笑,互相追玩,有的甚至跑到办公楼里玩,军事机关那份庄严、肃穆的气氛被破坏掉了,对在办公楼办公的同志也有影响。

  装甲兵党委召开了紧急会议。会上,个个紧锁眉头,谁也不肯第一个开口。因为好多干部的亲属都住在这里,确实有困难,谁也不想自己的亲人没吃没喝,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挨饿……

  许光达主持会议,他客观分析了情况,向大家说明了道理。最后制定了一项决议:困难期间,装甲兵司令部机关的干部要动员亲属不要来北京;已经来的,要动员其尽快回去;以后,凡是来探亲的,只允许其住三天,就动员他们返回原籍。

  就在装甲兵党委的这个决议形成的同时,许光达的四哥许德富和六弟许德强来到了装甲兵机关大院。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装甲兵机关大院的军官和家属们,都瞪大了眼,注视着许光达。许德富和许德强两兄弟的到来,使许光达夫妇意外又高兴。

  他们在热情招待的同时,很关切地问起家乡的情况。

  许德富心情一沉,叹口气,说道:“唉,别提了,自打前年搞起‘大跃进’、‘大食堂’,天灾,打不下粮食,老百姓可苦透了,‘低标准,瓜菜代’,野菜都快挖光了。”

  许光达对这些情况早有所闻,今天亲耳从自己哥哥口里听说,当然还是有些震惊。坐在一旁的邹靖华听到这些,心里一阵难过,她没有料到鱼米之乡的萝卜冲会苦成这个样子。看见哥哥气愤的样子,她赶紧倒上一杯茶,让他平静一下心绪。

  许德富接过茶杯,喝了两口,稍稍平息了一下,接着问许光达:“乡亲们让我来问问你,是上头的‘经’错了呢?还是上头的‘经’是好‘经’,让下面的‘歪嘴和尚’给念歪了?”

  许光达和邹靖华会心地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他怎么解释呢?只好说:“四哥,这个问题太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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