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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王树声不厌其烦地又进行了开导。一些红卫兵惭愧地退了下去,另外的一些人却置若罔闻。

  第二天,北京动物园门前赫然出现大幅标语:“王树声是镇压群众的罪魁祸首。”

  王树声对此虽不在乎,但随着形势的发展,家人都替他担心。

  周总理呕心沥血,这些日子明显憔悴了许多,眼睛布满了血丝。他找来了王树声,语重心长地说:“树声,临时交你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可非同一般哪!”

  从周总理的语气,王树声领略到这个任务的复杂性、重要性和困难性。

  决不能辜负党的厚爱!决不能辜负周总理的期望!

  王树声坚定地说:“听从总理安排。”

  周总理含笑说:“这一回调你到中央国防工业办公室,任军事管制领导小组副组长。”

  王树声领命而去。

  下属单位的群众分为两大派,起初还是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接着不时出现两派的成员因一言不合而动拳脚之事。

  在各地武斗的影响下,两派之间的对立也不断升温。

  两派的群众各准备了齐刷刷的棍棒。这一日,双方各占了两层楼,高音喇叭刺耳地叫骂着。一些群众正在垒积着石块、瓦片,随时准备扔出去。一场悲剧马上就要上演。

  王树声接到这个消息,迅速驱车前往。

  到达第二设计院时,双方已经接上火了,瓦片纷飞。

  在这种情况下,闯进去劝解非常危险。

  王树声下了车,毫无畏惧,从石块瓦片交织的网中冲了进去。

  一块瓦片擦着头发飞了过去,好险!有零落的两派群众惊呼声。

  王树声面不改色心不跳。早在战争年代他就习惯了战场上的冲锋,而今他哪把这瓦片放在眼里?

  一个身居高位的老将军如此镇定自若,武斗两派不由大为敬佩。

  王树声找到两派头头,说是身受周总理之托而来。两派头头下令暂时休战。

  王树声发现除一小部分人仍在鼓噪之外,大部分都有如释重负之感。他觉得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这场武斗劝解掉。

  再看两派的头头,虎视耽耽,怒目相向。

  王树声开始了劝解。他从国际形势说起,谈到美帝国主义对中国的敌视,随时都想依靠台湾,将中国周边国家作为桥头堡来颠覆中国。过去中苏结盟,现在关系在不断恶化。他又谈到中国西南边疆的不稳定,然后归结到中国发展军事工业的重要性,并谈到七机部第二设计院的地位。

  两派的头头起初还显得不耐烦,此时渐渐安定下来。

  王树声接着又谈到周总理日理万机,操心国事夜不能寐以及对国防的关心。

  最后,王树声谈到武斗的危害,一严重影响军工的生产,二不可避免地造成双方人员伤亡。并讲到刚才暂停武斗过程中大部分群众的表情。

  在王树声语重心长的劝解下,两派头头被说服,他们深受感动。表示要以和为主,不再武斗,不辜负首长的期望,不辜负周总理的期望。

  这时夜已深,星光点点。

  王树声坐上车,发现灯光下不少群众向他招手。他心情激动,也为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而甚感欣慰。

  早在1966年,林彪、江青等就开始肆无忌惮迫害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

  1968年,当王树声从中央国防工业办公室回到军事科学院的时候,几位副院长、副政委已纷纷“靠边站”了。

  由于受到林彪、江青所谓的反“二月逆流”的冲击,再加上身体不好,主要负责人叶剑英、粟裕均未能视事。所以,没有什么“小辫儿”好抓的院党委第三书记、副院长王树声主持全院日常工作。

  王树声对自己的处境也非常清楚。

  他尽量减少与两派之间的联系,甚至连一些生活琐事他都给予了注意。

  夫人杨炬由于出身不好,被关进“学习班”进行教育改造,难得照顾家庭。

  王树声平素好到食堂打饭,可如今他不再去了。因为军科院的食堂也有两派之别,这一派的人不到那一派食堂去吃饭。如果王树声到任何一个食堂去吃饭,他目前所走的钢丝就难以平衡。

  还好,年仅十四岁的小女儿宇红由于学校乱成一团糟,很多老师被批斗,课都无法上,故一直呆在家里,成为王树声的临时“炊事员”。

  当然小“炊事员”的手艺并不高明,只能煮稀饭、干饭和面条。但王树声并无苛求,盛上一碗稀饭,来一碟腌酸豇豆角,既是一种“享受”,又能品尝出故乡的风味。

  每当王树声吃起酸豇豆,就想起了大别山的山山水水,就想起大别山的风土人情。每年秋天,故乡的父老乡亲将豇豆中较嫩者择起来,放到小口大腹的坛子里,然后在上面撒上盐,再紧紧塞把稻草,再把坛口朝下置于一个有水的小陶盆里,这就成了。

  王树声打记事时起,他就喜欢吃这种腌酸豇豆。后来在大别山打游击,每当乡亲们送给他腌豇豆,他都喜不自禁。

  一次他给徐向前吃,徐向前连连称好。他说山西人好吃醋,山西老陈醋四海闻名。作为一个山西人,长时间不吃醋,着实想念得紧。可吃上这酸豇豆,就不想醋了。

  有一天,夫人杨炬好不容易请假回家。王树声发现她瘦多了。眼窝深陷,眼睛显得大大的。

  原来,杨炬被关进“牛棚”里,接受思想政造。造反派们动不动把她拉出去批斗一顿,逼她供认是国民党派到延安去的特务。对比,杨炬都坚决地予以否认。

  造反派想出新花招,每天天刚亮,就把她轰起来扫厕所,说是劳动改造。

  另外,每天还要写两篇“罪行交待”,连张桌子都不给。

  杨炬常发低烧。她真想家,想丈夫和儿女们。她多想能和亲人亲亲热热地在一起哟,但这却不能够。

  现在,她如愿了,但她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她告诉王树声,医院的一个外科主任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他那当护士长的妻子也受到株连,被逼着“揭发”她的丈夫。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便自尽了。

  “也好,”杨炬略带羡慕地说,“人死了,一了百了。她也终于到极乐世界了。”

  王树声听罢,劝慰说:“杨炬,我了解你,但你千万不可做那样的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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