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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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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彭春在艺术上要求很严格,他请林徽音来搞舞台美术设计,因为她是留美的,对美术有很深的造诣,和梁思成是同学,后来结了婚。她的设计很新颖,典型的中国旧式的后花园。在排演中,张彭春一看演得不理想,就停下来,他的习惯动作,就是拍脑门儿,拍着想着,再说该怎么演怎么演,对曹禺装疯的动作要求很高,他俩合作得很好!《财狂》于12月7日、8日在南开中学瑞廷礼堂公演。据报道,此次演出“观众甚为拥挤,演毕甚受社会人士之好评”,12月15日,南开校友会为天津市冬季赈济和救助贫苦儿童,特请《财狂》剧组再次演出,“观众亦甚为踊跃,筹款成绩甚佳”。郑振铎、靳以特地从北平赶来观看演出。演出结束,郑振铎到后台表示祝贺,称赞不已。他对曹禺说:“家宝,在舞台上你的眼睛真亮,好像闪着光,真是神了。”曹禺对朋友的称赞感到无限的欣慰。 为配合这次《财狂》公演,天津的《大公报》“艺术周刊”,于12月7日刊出《财狂公演特刊》,其中有宋山的《关于莫里哀》、李健吾的《L′Arae的第四幕第四场》、常风的《莫里哀全集》。《益世报》也陆续发表文章,有《<财狂>演员介绍——万家宝》、水波的《<财狂>的演出》、伯克的《<财狂>评》、岚岚的《看了<财狂>之后》等。 《南开校友》发表了巩思文的《<财狂>改编本的贡献》,文中说,“这次改编,对于原剧本不是盲目的全盘接受,却也不是折衷派,打折扣,要半盘,而是满足此时此地的新创造”。认为“技巧的现代化”是贡献之一,“莫里哀要两场平谈的叙述才把男主角送进场,在今本,只要一开场,便是一对青年男女梵籁和绮丽甜蜜恋爱的小把戏,……同时还可以领会男主角韩伯康的吝啬,和他强迫女儿订婚的心思”。又说,“最醒目的地方,便是男主角韩伯康的出场。原本中他来得有些唐突,现在不只把性格早已介绍清楚了,他出场前,还要他反复的、狠狠的、用大声骂听差”。“原来情节松散,的确是个大缺陷,改编本,力求紧严,把原来的毛病统统改去了。显然的,原本是五幕,现今改为三幕。一切陈腐、无用、缺乏意义、不合身份的穿插完全删掉。例如韩伯康殴打听差,要他滚去时,莫里哀便要主人搜查听差,搜查他的两手和裤袋。……可笑是可笑,不过动作太陈腐,……”在改编中,曹禺还适当地加入对中国社会现实的讽刺内容,如“现在的时代变了,现在用的钱不是金子银子,而是信用。你想,现在的钞票,股票,不都是一张纸,要是社会整个不巩固,一切信用便站不住,这钞票到哪里去兑,股票到哪里领到利息去,不是一个钱也不值吗”?这显然是原本中所没有的。原本的结局是阿巴公找到失款,省去陪嫁,而改编本却改为韩伯康丢掉的股票找到了。但一个消息传来,他那价值30万元的美国股票忽然倒了行市,“全不值钱了”。改编本还写了这样的意思:如果人们要谋生活,还得靠自己,靠本领,至于什么金钱、外国股票,一切的所谓财产在现时都是靠不住的。另外,韩伯康的性格较之原本阿巴公的性格也有些不同了。原本中的喜剧性格糅进了悲剧的因素,主要是结尾。韩伯康以前的财狂的行为是可笑的,而当他的钱如今都变成废纸,却是悲哀的,也未免可怜了。巩思文说:“只有可笑和可怜,才能描写尽韩伯康的真性格,只有这样描述,才能入木三分。”这些,都显示着改编者的创造性。曹禺在写出《雷雨》之后,接连改编了《新村正》和《财狂》两剧,无疑对他进一步把握戏剧创作的奥秘,熟练编剧技巧是有所裨益的。特别是《财狂》的改编,其中对金钱的憎恶和认识,或许对他即将创作的《日出》起到某种催生助产的作用。 曹禺扮演的韩伯康的形象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说明他不但善于饰演悲剧、正剧角色,也具有表演喜剧角色的杰出才能。一个干瘪的老头,手拿着鸡毛掸,在台上狂叫着:“我的钱!”“我的钱!”把一个吝啬鬼演得活灵活现。萧乾对他的演出有很高的评价:“这一出性格戏,……全剧的成败大事由这主角支撑着。这里,我们不能遏止对万家宝先生表演才能的称许。许多人把演戏本事置诸口才、动作、神情上,但万君所显示的却不是任何局部的努力,他运用的是想象。他简直把整个自我投入了韩伯康的灵魂中。灯光一明,我们看到的一个为悭吝附了体的人,一声低浊的嘘喘,一个尖锐的哼,一阵格格的骷髅的笑,这一切都来得那么和谐,谁还能剖析地观察局部呵。他的声音不再为pitch所管辖。当他睁大眼睛说‘拉咱们的马车’时,落在我们心中的却只是一种骄矜,一种鄙陋的情绪。在他初见木兰小姐,搜索枯肠地想说几句情话,而为女人冷落时,他那种传达狼狈心情的繁复表演,在喜剧角色中,远了使我们想到贾波林(卓别麟——引者注),近了应是花果山上的郝振基,那么慷慨地把每条神经纤维都交托给所饰的角色。失财以后那段著名的‘有贼呀’的独白,已为万君血肉活灵的表演,将那悲喜交集的情绪都传染给我们整个感官了。”曹禺到《财狂》演出时,已进入他戏剧表演的峰巅状态。他的表演为当时那些新剧的戏迷留下深深的印象。 曹禺在《财狂》演出时,还写了一篇《在韩伯康家里》,这篇写得像散文一样优美的文字,既可看作是一纸极好的剧情介绍,也可看作是他对剧情和人物的把握。当我们找不到《财狂》改编本时,这是一篇难得的历史资料。 在这里,还应该提到《财狂》的导演张彭春。这出戏演出成功,轰动京津,自然也是他导演的成功。同时,他结合导演《财狂》所写的一篇文章,比较集中体现了他的戏剧美学思想,是一篇难得的戏剧理论的文章。他提出了两条戏剧表演的美学原则。他说:“第一是‘一’(unity)和‘多’(Variety)的原则。特别是戏剧,一定要在‘多’中求‘一’,‘一’中求‘多’。如果我们只做到了‘多’,忘掉了‘一’,就会失掉逻辑的连锁,发生松散之弊病。不过,我们只有概念,缺乏各方面的发展,那就太单调、太枯燥。这只算达到‘一’的目的,没有得到‘多’的好处。在舞台上,无论多少句话,若干动作,几许线条,举凡灯光、表情、化装等等,都要合乎‘一’和‘多’的原则。”这里,是渗透着艺术辩证法的思想因素的,他在那时就能这样深刻而细致地把握戏剧艺术的内蕴,并上升到理论,是难能可贵的。他说的第二条原则,是所谓“‘动韵’的原则”。“因为‘一’和‘多’的道理是静态的,所以我们知道,‘一’和‘多’有了逻辑的连锁,还须注意到‘动韵’。凡是生长的,必不死板,必有‘动韵’。舞台上的缓急、大小、高低、动静、显晦、虚实等都应该有种‘生动’的意味。这种‘味儿’,就是由‘动韵’得来,”显然,他以中国传统美学的观点来涵括新剧的表演原则。这决不是机械地搬用。他强调“动韵”,不仅仅涉及戏剧艺术时间艺术的特点,涉及戏剧节奏,更强调的是“韵”,是“味儿”,就非同凡响了。在这方面,不难看到曹禺在创作中所受到的张彭春戏剧美学思想的影响。曹禺同样是一个熟谙中国传统文学艺术的作家,他在创作中,也是强调韵味,讲究戏剧意境的创造的。张彭春决不是一个西方话剧艺术的模仿者,他把传统美学思想渗透在他的导演艺术中,是一位有胆识有创造的中国话剧导演的先驱。可惜这方面,我们对他在话剧艺术贡献上的研究是未免过于怠慢了。没有张彭春,也就没有曹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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