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页 下页 |
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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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在比利时开往法国的列车上,有一位气度雍容的中国绅士,正戴顶黑礼帽,痴痴地和他年轻的夫人欣赏着窗外的雪景。这是那种二十年代老式的火车,就在这对夫妇的斜对角,可见一位少女正用炭笔画着他俩的素描。 他就是令孙中山牵挂的蔡元培,这次可不是出门旅游,而是准备举家迁往法国的斯特拉斯堡。来国外已半年多了,他一直在潜心撰写那部《简易哲学纲要》。原以为隐居生活会很清静,其实每天的应酬仍很忙碌。不是接待记者采访,就是应邀出门演讲。像去年的“双十节”,他就在出席了中国驻比利时公使馆的纪念会后,又应邀去蔡柏龄寄宿的沙洛埃劳工大学,作了一次别开生面的《中国的文艺中兴》的演讲。这次因夫人和女儿分别要去巴黎和里昂继续深造美术,加上华法教育会和里昂中法大学又多次请他去处理一些重要事务,他才作出了迁居法国的决定。 “孑民,你看这窗外的雪景多迷人啊!我真有点舍不得离开比利时了。还记得刚来时我们这些江南人,一见天天下雪,真是乐坏了,几乎每天都喜滋滋的出门赏雪和写生。你看,那些充满异国情调的尖顶建筑,在积雪的覆盖下,在群山的映衬下,正好像童话中神秘多姿的城堡,令人生发出一种对历史和艺术的无限民遐啊……” 蔡元培会意地点着头,眯细眼欣赏起夫人圆润而白净的脸上的那种艺术气质,那种柔声细语讲话时动听的声音。回想婚后的生活,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这真是位难得一遇的才女呢,不但美术上很有天赋,还挺擅长陪自己和诗,几个月下来,两人在月下散步时竟做下了许多短诗。为人又文静贤淑,与女儿相处得如同一对姐妹。每当静夜读书时,耳边常会隐隐传来母女俩在灯下交流艺术见解的细语声。他的心,也会在一种如酥如蜜如梦的温情中,幸福地眩晕起来。他深情地凝视着周养浩,轻声叹息道: “我也舍不得离开这五雪可爱的小国呵,在这段宁静的岁月里,我总算暂时摆脱了那些没完没了的烦恼,过上了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家庭生活。养浩,每当我早晨目送着你带着两片面包,夹点牛油,背着画夹从雪地里去读书,傍晚又情切切地等着你从雪地里回家,和我叙说学校里的快事时,一天伏案写作的疲乏全云消雾散了。养浩,和你在一起真是很快活,我打从心里感谢你啊!” 这位清丽的少妇,终于被他火热的目光灼得羞红了脸,见她娇嗔地抬起了头,说:“和您在一起,我也很幸福呀。记得我一直想往过一种精神生活,一直抱独身主义,我害怕结婚,甚至想去圣公会侍候一位姓汤的老牧师。被人劝阻后又想谋官费留洋学习美术,也真是有缘分,前两次上门拜访您均不遇,第三次我们都留下很好的印象。出国以来我总觉得天天在做梦,好像一直生活在一种艺术的氛围里。听您谈哲学、美学,又学着吟诗,还认识了天下那么多的大名流和大艺术家,您说我们夫妻一场,究竟该谁谢谁呢?” 蔡元培终于会心地大笑起来,当周养浩偎近他脉脉含情地仰起头时,女儿威廉正好举起相机,“咔嚓”一声摄下了这永恒的镜头。 斯特拉斯堡是个景色迷人的小城,蔡元培刚安顿好家小,门外就闯进位风风火火的不速之客。他是从巴黎特地赶来的,高挑的身材套一件昂贵的皮大衣,长围巾里西装革履,小分头梳得油光闪亮,炯炯有神的大眼一进门先盯住蔡元培愣了一下,然后欢叫着上前和他拥抱。他也不征求夫人和女儿同意,又潇洒地拉起两人的纤纤玉手吻了一下。蔡威廉被他的绅士派头吓得脸色绯红,蔡元培却高兴地介绍起来: “这就是我常说的李平原,当年大清朝李中堂的孙子,他还是去年来巴黎大学读书的。听说吴稚晖和李石曾见他身份特殊,又请他兼任了华法教育会的秘书。哎!刘半农怎么没一起来呢?” 李平原调侃地一笑说:“如今的刘博士可真是有学问了,为了报当年在北大受人轻视的一箭之仇,应付明年那场‘国家博士’的考试,正在刻苦钻研语音学呢。他让我请您向梦麟先生说说好话,看在近日他又发明了‘她’字和‘它’字的不同用途上,再多寄点银票来吧!” 众人都被他的风趣惹笑了。李平原见客房一角摆着蔡先生的全部家当,三只旧皮箱,两个大皮包和几付画夹,不禁神情黯然地摇起了头。 “唉!想不到我堂堂蔡公,居然至今仍两袖清风。蔡先生,外间都习惯称呼您和吴稚晖、李石曾、张静江为民国四元老。可如今,他们都要比您阔多了呢……” 见他口出微言,蔡元培也想起社会上对吴、李二人的流言。无非是说他们如何会敛财,利用中法大学安插官宦子弟云云。他终于不悦地皱紧了眉,觉得该找个机会提醒几句才是。 李平原又兴奋地谈起一个鼓舞人心的消息,见他有力地挥动起右手说: “英国已准备正式退还庚子赔款,还打算成立调查委员会,去中国调查后再决定退款用途。留英学生已成立了退款兴学会,蔡先生,我这次来就是想请你出面,去英国游说上流社会,尽可能将赔款用于教育事业。只要我们先在英国开好了头,再谈别国时就好说话了。” 蔡元培见自己多年的宿愿,终于有了转机,镜片里的眼波已漾出了笑意。李平原充满期盼的心倏然松弛,觉得一个重大的历史使命终于降临了。 蔡元培想了想又说:“平原,得让我先去里昂开完中法大学的校董会。再提前起草一份方案,你能为我出些好点子吗?” 李平原朗笑着一口答应。 几天后蔡元培作为中方董事长,约了法方董事长欧乐同车抵达里昂。中法大学已初具规模,容纳了不少将来风云中国的青年俊才。这儿原是一座叫圣底勒的兵营。三年前,还是里昂大学校长儒班博士出面,推动法国陆军部和教育部将它捐做了校址。而蔡元培早在1919年,就在北大主持仪式,授予儒班先生名誉博士学位。待会议结束后,他还邀请欧乐去北京饭馆吃中国菜。欧乐见席上放着令他陌生的筷子和汤勺时,笑着问道: “你们吃饭不用刀叉,未免不方便吧?” 蔡元培幽默地向一旁陪同的李平原眨了眨眼睛,说: “早在三千年前,我们的祖先也用刀叉。不过,我们中国是个爱好和平的民族,觉得刀叉都是可以用来杀人的凶器,用它吃饭未免不文雅。所以,从商周时就改用‘匕’和‘箸’,以‘匕’割肉,用‘箸’挟菜。后来由于烹饪技术改进了,用筷子同样可以挟肉,匕就又被取消了,所以今天的中国人都只用筷子了。” 欧乐是位中国通,见他感叹地举起筷子说:“难怪你们中国人,是那样爱好和平啊!” 他边说边舒展开法国人的胃口大吃起来,还喝了许多红葡萄酒。待面露微醺之态时,这位学者便袒露出喜欢思辨的天性。见他歪着胖脑袋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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