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页 下页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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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翰林院那几年,真是政治最为黑暗,精神最为痛苦之时。眼看着割地、赔款的条约一个个签订,却一点找不到出路。就在这时候,康有为如一道闪电,照亮了中国的上空。当时也有人劝我去松筠庵参加集会,并愿意牵线引见康、梁,都被我谢绝了。现在细细想来,还是自己书生意气太重。一是觉得此公大孤傲,听说孙文想见他时得先行弟子之礼才能进门,这种羞辱我实在受不了。二是觉得他有权变意识,做学问也欠严谨。为了给维新变法制造舆论,不惜武断地在《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中,公开宣称占统治地位的儒家思想都是刘欲在西汉伪造的,与孔子之圣道并无共同之处。在他的笔下,二千多年前的孔子好像成了托古改制,维新变法的祖师爷。这种石破天惊的议论对长期受封建桎梏的士人起着振聋发聩的作用,但那种治学态度,却为我不屑。还有,百日维新时,康、梁已成了炙手可热人物,皇帝权贵争先巴结,我生性不愿凑热闹,也只好做旁观者了。以后西太后发动政变,他俩仓惶逃命,与谭嗣同那种彪炳千秋的人格相比,真是令人心寒。变法失败不久,我为何会一气辞职不回呢?因为我觉得他们失败的真正教训就是没有从培养变革人才,抓教育入手,而是寄希望于钻门路,找达官贵胄做靠山。这也是我这些年一心致力教育的根本所在。” 他说到这里,呷一口酒,有点激动地微昂起脸,目无旁物的眼光穿过众人头顶,射向茫茫夜空。 “今天看来,我确实太偏狭了,至少是缺少一种气度。我没有看见当年康、梁那种傲视干古,欲与整个旧体制决绝的胸襟。更缺乏那种敢为人先的开创精神。这次来京后与仲甫的几次长谈,对我触动很大。他反复问我,你究竟想怎样办教育?怎样治理北大?现在中国缺少的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教育家,政治革命已暂时没有可能。要救中国,首先是从思想领域进行革命,要革中国人封建思想的命。你要我把《新青年》一齐迁来北大,你能一扫以往腐朽沉闷的空气,造就出一种新的北大精神吗?告诉你,我上北大不是来为你教书的。中国并不是没有名教授,而是缺少开风气之先的思想先驱。待你把办学思路全想明白了,我自然会来为你摇旗呐喊的。” 马叙伦听得热血沸腾,他不无得意地扫视了一眼汤尔和与沈尹默,朗声笑道: “仲甫果然高屋建瓴,气势逼人。看来我们推荐他没看错人吧?” “非常感谢诸位的鼎力相助,我还是想把办学的思路再开阔一些。在德国和法国留学和考察时,我有一个强烈的感受,大学是培养高深学问的地方,办学一定要兼容并包,学术自由。只要有真才实学,不但仲甫、胡适之我要,就连刘师培和辜鸿铭这类人物,我也想用。” “什么!连两次变节的帝制余孽和那位冬烘先生也能上台执教?”一脸书生气的沈尹默,惊愕地瞪直了眼睛。 “对,我要的不是他们的思想,而是学问!”蔡元培那坚毅的目光里,透出一种深思熟虑的自信。 钱玄同的心却暗自窃喜,不光是他与刘师培在日本时私交颇深,对这位少年国学大师的才学甚为佩服,更主要的是中午在观莱园陈宅交谈时,蔡元培看完范文澜三人托他转交的呈文,竟兴奋得挥舞起双手,闪闪发光的眼镜里透出了一种孩子般的稚气。 “有这样好的学生,还怕办不好北大?都说北大是一盘散沙,但我却从这些学生身上,看见了一种法兰西自由向上的学院空气。” 范源廉已面露微醺之态,在这种场合,身为堂堂教育总长,自然不甘示弱。他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用一种带点炫耀的口吻说道: “我请蔡公出长北大,自然是有所考虑的。蔡公办事顶真,是个真正搞事业的人。想当年,他出任南京政府教育总长时,曾问中山先生,‘教育部的地点在何处呢?’中山先生笑曰‘地息嘛,你自己去找。’他一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凭着一股毅力和献身精神,日夜奔波,最后总算找到马相伯,借到了洋务局的三间房。开办时经费奇缺,身为总长,工资却坚持要和下属一样,一律三十元。连上总统府领教育部的大印,还是独自乘洋车去的。这次蔡公北上,又是子然一身,但我相信,凭借蔡公的道德力量,北大很快就会群贤毕至,气象万千的。来!我提议,为蔡公的旗开得胜,干一杯!” 众人举杯响应,法喜和尚也来了情绪,他以晚辈的身份合掌祝福。 “尊敬的蔡先生,当年您曾有一句著名的格言:以美育代宗教。贫僧深知您出此言的苦衷。但又以为,真正的宗教也是一种美的哲学。今后有用得着晚生的地方,一定效力。” 面对着一张张充满信任的脸,借着酒力,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挟带着浩然之气油然而生。他亲自给各位斟满杯中之酒,动情地用双手举起酒杯,俯首深深地作了个大揖。 “来!为我们的新北大,干杯!” 众人一饮而尽,钱玄同还豪气冲天地将空酒杯摔碎在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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