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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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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仪久居北京,长时间位于九卿之列。对高拱与张居正都有相当的了解。两人都有经世之才,都是善于笼络人心,不愿与别人分权的铁腕人物。所不同的是两人的性格,高拱急躁好斗,一切都写在脸上;而张居正城府甚深,喜怒不形于色。隆庆初年,高拱正是由于他的这种偏狭性格而被首辅徐阶排挤出阁。隆庆四年他重新入阁并担任首辅,仅两年时间,内阁中先后就有三名大学士因与他难以相处而纷纷致仕回家闲住。但是,隆庆皇帝对他的宠信却一直不曾衰减。这一来是因为隆庆皇帝本来就不喜欢过问朝政,二来高拱也的确是宵衣旰食的任事之臣,在他柄政期间,国家没有发生任何动荡,政府也没有一件积案。正因为如此,高拱才变得越来越跋扈,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对张居正,他过去一直比较信任,但自从内阁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高拱这才发现,张居正又成了他的最大威胁。 由于高拱比张居正大了十几岁,又是老资格,在他眼中,张居正根本不是什么次辅,而只是一个“帮办”而已。因此对张居正说话从不存什么脸面,颐指气使,常常弄得张居正难堪。这一点,各部院大臣早就看了出来。他们并不奇怪高拱的作派,却不得不佩服张居正的忍耐与退让。但是,细心的人也看得出来,张居正是绵里藏针,表面上对高拱唯唯诺诺,从不抗争。但在许多问题上却有自己的看法,并且巧妙地与高拱周旋,常常弄得高拱顾此失彼,进退维谷。自高仪入阁后,两人都在拉拢他。张居正明知道他是高拱推荐入阁的,却仍对他显出相当的尊重和热情。他内心不得不佩服张居正的雅量,但平心而论,他和高拱是多年的朋友,有着更深一层的感情。一入内阁,他就陷在“坐山观虎斗”的尴尬位置上。 他本来就是有名的好好先生,一辈子淡泊名利,埋头学问。加之身体不好,从礼部尚书的官位上申请致仕后,已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不想被高拱挖掘出来,推荐皇上补了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赞机务。这在别人是梦寐以求,而在他却是一个天大的负担。他实在不愿搅进两位阁僚的争斗,但又想不出脱身的方法,故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诸事敷衍不肯拿什么主意。对他的这种想法,高拱早就看出来了,但高拱引荐高仪入阁,本来就是为了两票对一票,哪肯让他去当“好好先生”。所以无论大事小事,还是事先找他通气并商量对策。 见高仪长时间沉默不语,高拱急得嚷起来:“南宇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像个扎嘴葫芦!” 高仪勉强一笑算是歉意,接着慢条斯理问道:“玄兄,如果昨天发生在东二胡同的事,不是张居正,而是恰好被你碰上了,你将如何处置?” 这一问倒真把高拱问住了,想了想,答道:“也只好像张居正这么做了。” “是啊,凡朝中秉节大臣,都会这么做的,”高仪说着气愤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乱棍打死人命,身为朝廷命官,岂能袖手旁观!张居正此举深得民心,深得官心。玄兄,不用愚弟说明,这一点你也是清楚的。” “又遇到一头犟驴子了。”高拱心中暗暗叫苦,正想着如何措词说服高仪为他分忧,只听得高仪继续说道: “嘉靖四十五年,我刚接任礼部尚书时,给世宗皇帝,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父亲上一道折子要求裁减太常寺冗员,目的就是要赶开世宗身边那四十五个妖道方士。张居正昨日所行之事,比之当年我之所为,更显得激烈慷慨,他的这股子勇气魄力,愚弟十分敬佩。” 高仪的话句句是实,但高拱句句都不愿听,因此拉长了脸,悻悻说道:“南宇兄,张居正昨日所为,的确并无挑剔之处。但皇上为此事震怒非常,一定要惩处张居正,这件事放在你会怎样处置。” “我辞职,不当这个首辅。” 高仪斩钉截铁地回答,一下子把高拱噎住了,随即气愤地顶回一句:“为区区小事而撂挑子不干,这岂不是妇人之举。” 高仪长叹一声说道:“玄兄,我看你是铁了心要惩处张居正了。” “南宇兄,你不要栽到我头上,惩处张居正是皇上的意思。” “但部院大臣们都知道,你和张居正早就在闹意气了,这件事如果处置不当,你就有落井下石之嫌。” 这场谈话又是不欢而散。 张居正①木兰歌·第十二回 太子无心闲房搜隐 贵妃有意洞烛其奸 朱翊钧跟着孙海,从慈宁宫的后门溜了出来,七弯八折,来到了承光门后的御花园,兴冲冲地跑到那棵老柏树下,抬头一望却傻了眼。昨日看到挂在树梢的那个鸟窝,此时却已不见,回头看看地上,有被打扫过的痕迹。孙海沮丧说道:“到底还是来迟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我问问人去。”朱翊钧一跺脚,准备去找人。 孙海喊住他,说道:“太子爷,依奴才看不用问了,说不定就是有人知道太子爷要掏鸟窝儿,故意先叫人掏了。” “一年也难得找一回乐事,又乐不成了。”说着,朱翊钧怅怅地望着柏树梢,一脸的不高兴。 此时的御花园中,姹紫嫣红,百花齐放,水清叶翠,鸟语花香。温暖的阳光直射下来,连平常显得阴郁冷峻的假山,这会儿也变得生机勃勃,明媚可爱。但朱翊钧已经没有了游玩的兴致,和孙海一前一后,怏怏地离开御花园。沿途,不时有路过的太监避向路旁,恭恭敬敬给太子爷请安,朱翊钧也懒得搭理。为了避人,他踅向乾清宫西五所,决定从平常很少有人走动的永巷回慈宁宫。 “孙海,你走上来。” 刚拐进乾清宫西五所的甬道,朱翊钧就回头喊。孙海身为奴才,哪敢与皇太子并肩行走。尽管紧走两步,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但仍拖拖地不肯上前。朱翊钧见孙海还掉在后头,索性停住脚步,扭过头恼怒地问:“你怎么不上来?” “奴才不敢。”孙海低声说。 “我要问你话儿,你掉在后头,我怎么问?” 见太子爷发了怒,孙海只得硬着头皮跨步上前,和太子爷并肩走着。 “你今年多大了?”朱翊钧问。 “十五岁。” “你比我大五岁。” “是,太子爷。” “你哪一年进宫的?” “隆庆三年,已经三年了。” 朱翊钧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望了望白云悠悠的天空。问道:“宫外有什么好玩的吗?” 说到“玩”,孙海眼睛一亮,平日训练出来的那种拘谨一下子不见了。说话的嗓子也提高了:“回太子爷,宫外好玩的东西,确实太多了,太多了!” “啊,是吗?”朱翊钧艳羡地瞪了孙海一眼,“你说说,有哪些好玩的。” “赶庙会、看社戏、玩狮子、踩高跷、打炮仗、放河灯、斗蛐蛐、过家家……” 孙海如数家珍,说得有板有眼,接着又说了每一种“玩”的方法和乐趣。把个朱翊钧听得心花怒放,惊叹不已。待孙海落了话头,朱翊钧又接着问道:“现在这时候,外头都玩些什么?” “放风筝。”孙海张口就答,“我还只有五岁的时候,爷爷就教我唱会了一首歌。”说着,孙海就小声唱了起来: 乍暖还寒四月天 东风好像一支鞭 抽得大地百花吐 依哟喂,呀依喂 抽得俺的蜈蚣咿呀嗨嗨 抽得俺的蜈蚣咬着蜻蜓尾巴飞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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