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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这样的日子并不长。可能是因为父死而家境骤贫,不得不辍学回乡谋生了。金农进取的愿望没有能实现。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愿望也不可能实现。有人借何焯将幼女托给胤禩的事,说何与皇子合谋争夺储位,康熙因此将何焯下狱,几乎闹出大乱子来。虽不久即释,仍命在武英殿供职,但一切官衔都削去了。

  金农在青少年时代,结识了几位挚友,他们是丁敬、厉鹗和鲍鉁。丁敬(1695年—1765年)字敬身,号纯丁,著名的篆刻家,浙派的开山祖,西泠四家之首。他和金农是邻里,过从最早。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冬日,少年丁敬偶过金农画馆,相与考证金石,竟日不倦。临行,金农又出示王石谷的《秋山行旅图》共赏,“时漏下已三鼓矣”。丁敬家贫靠酿酒卖酒为生,“身厕傭贩未尝自弃”,对金石文字搜求考辨不遗余力。他兀傲自负,从不媚俗。据说有某大官颇爱他的篆刻,察颜观色之徒为巴结大官,到他那里示意,话才出口,便被骂得逃跑不迭。后来的大盐商江春,爱慕丁敬的诗,到杭州贽礼求见,丁坚谢不予通话,江也畏丁的锋芒,竟瑟缩不敢进。雍、乾之间,杭人金农、厉鹗、奚冈等皆以弧峭奥博著称,丁敬在他们中尤为高绝。

  厉鹗(1692年—1752年)字太鸿,号樊榭,杰出的文学家,尤以诗才著称。出身寒微,幼年丧父,靠兄长贩烟叶为生。曾教过后来也以诗名的杭州汪沆、汪浦兄弟五年。“毕生以觅句自得”,常常漫步街巷,仰天摇首,吟咏不辍,时人呼为“诗魔”。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春厉鹗初访金农,共赏金农所藏《唐景龙观钟铭》拓本,次年秋厉鹗复至江上访金农,出观颜鲁公《麻姑仙坛记》和米芾《颜鲁公祠堂碑》拓本,又观金农书法,并有诗赞之。厉鹗的诗词与金农的书画乡里齐名,人称“髯金瘦厉”。

  鲍鉁(1690年—1748年)字冠亭,号辛圃,山西应县人,20岁就做了浙江长兴县知县。工诗文,爱才好士,金农第一本诗集——“怀人绝句三十首”的《景申集》,就是由厉鹗作序、鲍鉁出资锓版而成的。

  这四个人性味相投,切磋抵砺,患难与共,建立起生死不渝的情谊。

  从他们的交游中可以看出,金农富收藏,精鉴赏,在书画创作特别是书法创作上已有一定的根基。不过这时还没有形成他独具一格的“漆书”,而是致力于楷书、行草、尤其是分书(隶书)的研习。

  这时期和金农往来较密的还有学者杭世骏、诗人和书法家周京、书画家陈撰、诗人和工于楷书的陈章和汪沆等人,都是一时俊彦。前面说过,汪沆是厉鹗的学生,有诗名,他有一首写扬州的诗:“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红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他拿扬州与杭州相比,两者都是有名的消费城市。扬州西郊的风景名胜保障河曲折悠长,不如杭州的西湖阔大,但性质是一样的,可以称作“瘦西湖”了。保障河后来成为名闻远近的“瘦西湖”,此诗是最早的文字出处,值得一提。

  金农30岁那年(1716年),生了一场大病,是恶性疟疾,“寒热互战,肤悴而削”。当时生活又十分窘困,“一月闭门恒自饥”,且不说治疗,吃饭也成了问题。在贫病交迫中,他发出了“中岁以往万事输”、“早衰吾欲称老夫”的感慨。病中,金农“寒宵怀人,不寐申旦,遂取崔国辅‘寂寞抱冬心’之语以自号”,曰“冬心先生”,并写下了《怀人绝句三十首》。

  金农病愈以后,为了调养身心,排愁解闷和扩大交游,同时也为了寄食谋主,遂频繁往来于广陵(扬州)、真州(仪征)、长兴等地之间。

  35岁那年,金农第一次来到扬州。

  扬州曾经是反抗满清民族压迫的最激烈的地区之一。史可法死守扬州,在历史上留下壮丽的一页。清军的十日屠城,杀戮数十万,几乎使扬州成为一座空城。事情过去了70多年,扬州和其他地区一样,已逐步得到恢复和发展。加之扬州富渔盐之利,居南北要冲,是中部各省食盐供应的基地和清王朝南漕北运的咽喉,随着商业经济特别是盐业的发展,扬州成了全国著名的商业城市。当时的扬州,盐商汇聚,人文荟萃,商业、手工业兴盛。与金农同时的著名戏剧家孔尚任有这样的诗句:“东南繁华扬州起,水陆物力盛罗绮”,道出了情况的一斑。金农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座扬州城。

  金农是带着他的《景申集》来到扬州的。为了造成影响,他拜访了自视较高的诗人谢前羲(字遵王)。谢读了他的《景申集》,惊叫说:“吾目光如炬,不轻让第一流,何来狂夫,夺吾赤帜!”另一位余葭白,特设宴与金农相会,评他的诗说:“天下撑肠柱腹,卷轴胜于君者不少,如君无一贱语,岂可哉!”这些一时名家的赞誉,无疑为金农在扬州起了推荐和揄扬作用。

  金农在扬州,初次结识了声名颇著的“扬州二马”——

  马曰琯、马曰璐兄弟。

  马曰琯(1688年—1755年)字秋玉,号镕谷,有《沙河逸老小稿》;马曰璐(1697年—1766年)字佩兮,号半槎,有《南斋集》。祖籍安徽祁门,由祖父起在扬州经营盐业,故把扬州视作故乡。他们在扬州盐商中不算最富有的,但他们在海内的声誉却远远超过其他盐商,这是别有原因的。

  两淮一带,“煮盐之场较多,食盐之口较重,销盐之界较广,故曰利最夥也”。扬州盐商的富有是惊人的。“富者以千万计”,“百万以下者皆谓之小商”。他们拥有雄厚的资财,挥霍无度。雍正皇帝曾为此发过脾气:“骄奢淫逸,相习成风,各处盐商皆然,而淮扬尤甚”。扬州成为一座典型的消费城市,是与他们密切相关的。

  然而盐商又是商与士的混合体,在士中是商,在商中又是士。这样的两重性,使得一部分盐商在供自己尽情享用的同时,也肯拿出资财来发展文化事业。扬州盐商风雅好客、接纳名士也是出名的,其中马士兄弟尤为众望所归。

  马氏兄弟是诗人,又是藏书家,搜求不遗余力。马家住扬州东关街,建有街南书屋,因书屋园内有一不加雕琢而具备诱、绝、瘦三字之奇的太湖石,取名为小玲珑山馆,故人们多以小玲珑山馆称之。除此还有看山楼、红药阶、觅句廊、石屋、透风漏月两明轩、藤花庵、浇药井、梅寮、七峰草亭、丛书楼诸胜。马氏藏书之丰,为东南第一。后来乾隆开设四库馆,征集天下图书,马家呈送的就有700余部,因此获得朝廷赏赐《古今图书集成》一部的嘉奖。除典籍外,马氏所藏书法、绘画、金石拓片的精品亦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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