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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广州。

  从北京南下的国会议员在开会。会议决定成立中华民国军政府,孙中山为大元帅,陆荣廷和唐继尧为元帅。

  孙中山、唐继尧、陆荣廷检阅军队。“维护约法!”“打倒假共和!”口号震天。

  陆荣廷宣布护法军成立。

  孙中山大元帅命令护法军北伐。

  护法军兵向湖南。

  南京。

  冯国璋虽身为总统,但总是在老巢南京。他深感自己年纪已老,病体缠身,力不从心。南面有陆荣廷、唐继尧,北面混杂着段祺瑞。如今北洋分裂已成定局,老段独断专行,一心一意扩大自己势力,冯国璋很为气恼,于是利用和护法军开战的失利,接受了段祺瑞的辞职,而任命了王士珍。可是段祺瑞的干将们硬是瞎起哄,日本人又横加干涉,冯国璋不得不再次任命段祺瑞为国务院总理。段祺瑞一复出,急命曹锟出战湖南。曹锟是冯国璋的老部下,便坐火车到南京,向老首长请示机宜。

  冯国璋道:“如今南方势力渐近长江,虽然老段的命令有其私心,但是为保住我们的势力领域,你还是应全力打击南方。但是,要打打看看,以免果实被段祺瑞窃取,段祺瑞从袁世凯那里学到的东西最多,最会渔翁得利。”

  “可是我离了直隶,段祺瑞会不会乘机入内?”

  冯国璋道:“直隶军队不动,调你的手下吴佩孚去。南方军声势强大,但战斗力虚弱。他们离心离德,不能凝成拳头。所以初一交战,要全力投入,不要有什么顾忌,南方必溃散。”

  “我亲自去督战,先发制人!”

  冯国璋道:“我已年老体衰,代总统任期将满,今后直系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肩上了。”

  “主公身体健康得很,怎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冯国璋摇了摇头,道:“无论如何不能让段祺瑞做总统,目前,大家可以接受的人选就只有徐世昌了。以后,你扼住北京,稳守中原和江苏,严防东北张作霖和西南陆荣廷、唐继尧,当可寻机而夺取天下。老段的意思,是武力统一中国,其意直露,其敌也多,其信已失,但其力尚强大为中国第一,故当稍避其锋,而托其肘腕,暴露其胸,咱能则击之,不能则削之,以保护自己为上策。”

  曹锟领命去湖北,干将吴佩孪领军直进湖南,势如破竹。大军将要向两广挺进时,曹锟道:“不可再冒进了,再往前,陆荣廷和唐继尧其云贵之众就会形成合力,拼死抵抗了。”

  吴佩孚道:“我看南方徒有虚名,不是咱的对手。”

  曹锟道:“这是湖南的情形,再往前,就不同了,还是按兵不动吧。”

  吴佩孚则想继续争辩,忽然一封电报送到曹锟手里,曹锟又把电报交于吴佩孚,吴佩孪看罢,破口大骂:“他妈拉个巴子,这段祺瑞把我们当张勋了。”

  原来,段祺瑞任命了皖系的张敬尧做了湖南的督军。

  吴佩孚气还没消,骂不绝口,“咱这里拼命死人,他倒好,坐收渔利。”

  曹锟道:“这是老段的故伎,不要以为他会任命你为湖南督军。”

  吴佩孕也不是等闲之辈,顿时明白了曹锟的意思,领会了曹锟这样做的战略意图。但是吴佩孚还没有疑虑,道:“冯帅怎么看?”

  “没打湖南之前,冯帅就料到了今天的结局。”

  于是吴佩孚便按兵不动,发通电声明应与南方和平解决争端的主张,暗地里,冯国球则早就和陆荣廷、唐继尧沟通了意见。

  广州。

  陆荣廷在非常国会会议上说:“既然讲民主,讲共和,就不能独裁,特别是军政府,更不能让权力过于集中。不然,就会像北方政府一样出现一人说了算的家长制。我提议,取消大元帅一专制,改为七总裁合议制,由岑春煊做主席。以上是鄙人个人见解,请议员们讨论。”

  于是即刻有议员上台道:“陆公所言切中假共和假民主要害,要民主要共和就不能实行一人说了算的家长制。我同意陆公的见解。”

  虽然没有发表不同的意见,但表决通过时,陆荣廷的提议被否决。

  第二天,海军总长程璧——孙中山大元帅的有力支持者,在广州被暗杀。

  之后,孙中山的警卫部队的官兵接连不断地失踪,有一位卫队连长的尸体在江中发现——他被装在麻袋里,渔人们无意中把他打捞上来。

  非常国会再议陆荣廷的提议时,则顺利地批准了。

  孙中山伏尸痛哭,面对程璧光和他警卫连长的尸体,道:“这会更坚定我的意志,我将更奋勇的为民主共和的事业奋斗。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的血也教育了我,教育了中国的民众,只有打倒军阀,才能实现真正的民主,实现真正的共和国。”

  孙中山辞去了大元帅职务,又走上探索的道路。

  紫禁城毓庆宫。

  梁鼎芬身体不好,已多日不来上课,令大家惊奇的是,多日不见、请了病假的梁师傅又在宫中出现时,精神焕发,满面红光。

  看着他笑眯眯的表情,溥仪、溥杰、毓崇以为他又要讲故事——他最好讲他自己的故事。可是他却说道:“孙中山完蛋了。”

  三个学生特别振奋,他们觉得孙中山是万恶的根源,是导致皇上退位的罪魁祸首。特别是溥杰,比溥仪还恨他,曾抠了孙中山像片上的眼睛。瓜尔佳氏经常对溥杰说,孙文比袁世凯更可恨,没有孙文,袁世凯也不会复出。

  “他真的死了!”溥杰道。

  “不是死了。”

  三个学生有点失望。

  “那怎么说他完蛋了呢——他不早就下野了吗?”溥仪道。

  梁鼎芬道:“他又被南方的国会、南方的军政府赶走了,他真的成了没有窝的兔子,这个奸贼,再也没有什么作为了。”

  心里虽然没有原先高兴,可是这也让他们解恨。

  “还有更好的消息呢。”梁鼎芬道。

  “是什么?又有人保皇哥哥复位吗?”溥杰高兴地问。

  “差不多——徐太傅要做大总统了。”

  几个学生都了解,张勋复辟,首先就是由徐士昌劝说的。他在袁世凯称帝时,曾辞官在天津租界闲居,后来一直没有出仕,以致于连王公大臣家中的孩子也知道他主张复辟,现在听说他要做大总统了,心里也确实兴奋。

  溥仪对复辟虽然一度十分厌恶,但不知为什么,自从伴读的来了以后,他忽然又对重登大宝神往起来。

  梁鼎芬讲课也更为卖力,三个学生听课也更为用心,而溥仪在溥杰和毓崇心中的地位也更为神圣。

  消息传得很快,紫禁城重又洋溢着喜悦,人们把这消息不厌其烦地奔走相告:“徐太傅要做大总统了。”

  “是啊,报上不是早就说过么,‘若是徐太傅主持复辟而不是张勋,那么北洋各将军就俯首称臣了’。”

  “你也看过这份报纸啊,我也看过的。”

  北京的一座简朴、幽雅的院落,紫竹森森,老滕虬曲。徐世昌到北京后就住在这里。他声明说,就是大总统的提案通了,他也不会住进现在的总统府,他要把总统府交还给“上边”。有记者问,何为“上边”?徐世昌答,就是现在宫中的皇上。所以一到北京,他就住进了一个普通的院落。

  世续和载涛来到徐世昌的府上,徐世昌出迎到大门:“世中堂大人和贝勒爷大驾光临,我真是既高兴,又觉惭愧。”于是倒地就拜。

  3

  涛贝勒把他扶起,道:“徐太傅当年劝袁世凯不要妄自称帝,要还政于清,大家都知道的。至于有种种意想不到的事,也不是太傅所能左右的,太傅若要自责,则令我们不安了。”

  三人在客厅坐下,世续道:“大哥,你我和袁世凯都是曾结为义兄弟的,如今看来,还是忠义之人常在啊。”

  “慰亭那里我有责任,我深感羞愧,真不敢面对你们啊。”

  载涛道:“我刚才说过徐太傅不要自责,就休提旧事了吧。”

  世续道:“大哥这次出山,有何抱负?”

  徐世昌慨然道:“慰亭当年扫灭孙文的‘二次革命’是恢复本朝大清的好时机,可惜错过了;后来更不应该搞什么洪宪。张绍轩在丁巳又太卤莽灭裂,不得人心。咱们这次出来,不过是为幼主摄政而已。”

  载涛道:“太傅之忠心,真是鉴日照月。可是,先太后已有懿旨,与民国有约,皇室也不图什么,仅是遵循而已。”

  徐世昌道:“周公之心,定会大白于天下。我就写一幅对联,送给世相和贝勒爷吧。”

  世续来到八仙桌旁,铺开纸挥笔写下一联:

  捧日立身超世界,拨云屈指数山川

  世续赞道:“好!好!把我的名子也写进去了,我一定与大哥共勉,实现‘拨云见日’之志。”

  “大家共勉?”徐太傅郑重地道。

  世续也郑重地说:“大哥,大家既是同志,也就不分彼此,不说外话了。听说大哥现在手头拮据,我们可以解决一二的。”

  “我生性简朴,对金钱向来看得低,世兄弟就别为我操这个心了。”

  载涛道:“若为个人,我们定不会这么做。现在太傅虽为总统提名,但国会那里若不打发,也不能保证就通过了。现在的时势,意外都是存在的。所以我们决定为太傅选举总统筹一笔款子。”

  世续道:“议长王揖唐已和我说过选举的事。身为议长,他是知道内情的。大哥你就不要推辞了。”

  “实在惭愧,我……”徐世昌嗫嚅着。

  “为国家大事,就不必推辞了。”载涛道。

  世续道:“内务府为大哥准备了三百六十万优字爱国公债券,就拿去做活动经费吧。”

  “我若不收下,反而会误认为我对本朝不能有所作为——好吧,我写个字据,就借下这笔钱。”

  世续道:“免了吧,不要节外生枝。你说写字据,若存在我和贝勒府里,这事就成了私事;若存在内务府,恐怕此事要张扬出去。‘大行不顾细谨’,不要写什么字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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