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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这时,张谦和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小德张,作揖苦笑着。小德张摇了摇头,转脸对溥仪道:“万岁爷,老祖宗叫你呢。”

  “张罕达——”溥仪叫着小德张。

  “万岁爷,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小皇上道。

  “万岁爷放心,奴才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给老祖宗。不过,万岁爷长大了,可别忘了我们这班奴才对万岁爷的苦心侍候。”

  张谦和也连忙道:“万岁爷日后千万别忘了奴才们,莫忘了奴才们的辛苦。”

  溥仪来到隆裕太后面前,行礼道:“儿臣恭请皇额娘圣安。”

  “皇儿坐下吧。”

  溥仪感觉隆裕太后的话特别温和,于是坐下,抬眼望了望太后,心里也感纳闷:太后的眼角似也藏着泪水。

  “皇额娘不舒服吗?”

  “皇帝真孝顺,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皇帝啊,你已入学几个月了,该知道当皇帝的大道理了,且不可玩皮懈怠,今后天下就指望你去治理哪。”

  “儿臣绝不忘皇额娘的教诲。”

  隆裕太后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她看了小皇上好久,才说了一句:“天下是你的,你要好好珍惜它,读圣贤书,学治国安邦之道。你下去吧。”

  “谢皇额娘教导。”

  溥仪来到毓庆宫,到了书房,师傅陈宝琛已经坐在东边的案旁,见皇上进来,忙起身鞠躬。溥仪到自己的案旁坐北面南,停了一会儿,道:“开始吧。”

  “皇上,臣今天想停下昨天的《诗经》课程,讲一段《孟子》,可以吗?”

  “就依师傅。”

  陈宝琛给皇上一本《孟子》,书已打开,而且用红笔标出了竖线。

  “皇上,看那标红线的文字,老臣把它念一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故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陈宝琛带皇上又读了一遍,才讲解道:“这段文章是说,凡是能成就一番伟业的人,必定要受到苦难的磨练,人们在苦难中,就能砥砺意志,增长才干。人们在忧患之中,才能求得生存和发展;而如果贪图享乐,就消磨志气,沦于愚昧,而致撕灭。”

  “师傅是要让我能忍受苦难吗?”

  “正是。”陈宝琛不禁为皇上的聪颖所打动。

  “可是,人们都希望我吃得香,穿得好,心里愉快啊。”

  “皇上,这个‘苦难’不可理解得死了,对皇上来说,主要是国家之难,如今国家堪忧啊。”

  “人们只对我说天下是我的,国家是我的,没有人说国家有什么灾难。”

  “现在皇上年纪尚小,年长后,渐渐会知道的。现在的‘忍受苦难’,就是要刻苦读圣贤之书,而学治国之道。”

  “师傅说的和皇额娘说的一样。”

  “太后也说了这些话?”

  “皇额娘说的也是这个意思,没有师傅说得细致。”

  “皇上要记住这些话,实行这些话,国家就有望了。”

  放学后,溥仪走到半路,突然折回,回到毓庆宫,到了书房,果然见陈宝琛伏在皇上的书案上失声痛哭。溥仪没有打扰他,悄悄折回去,来到养心殿想看看有没有摄政王,见摄政王不在,就到了长春宫向隆裕太后禀报今天上学的情况。

  “皇帝把今天的课复习一下吧。”这是每天散学后,溥仪到太后宫中,隆裕必说的一句话。

  于是溥仪便把陈宝琛教的那段《孟子》说了一遍。

  “皇帝要记住陈师傅的话,将来做个能成就大事业,稳定天下的人。”

  “皇额娘,现在天下有什么祸难吗?”

  “有。可是皇帝还小,以后会告诉你的。”

  从太后那里出来,溥仪来到自己宫中,问张谦和道:“张罕达,现在国家有难吗?”

  “回万岁爷,国家太平的很,哪有什么难的。”

  “张谦和!你敢欺君吗?”

  张谦和浑身一哆嗦,道:“奴才不敢。”

  “那,陈师傅和皇额娘都说现在国家有难,你们这几天——特别是今天——一个个脸阴沉着,分明有什么事,为什么瞒着我,快说!”

  “万岁爷圣明,圣明啊万岁爷。奴才们这些天,心里难受,为的是有一帮乱臣贼子想夺万岁爷的天下啊……”

  “谁!是哪一个有这胆量?想造反吗?”

  “是孙文和黎元洪。”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魔鬼。孙文是喝洋人的奶长大的,整日在外国混,长成了大鼻子,绿眼睛,红头发,是个大魔头,一心想要夺万岁爷的天下,要和他‘共和’。黎元洪是个妖怪,眼如铜铃,头如大水缸,长着个红舌头,喝人血,吃人肉,是个造反的先锋。”

  “杀!把他们都杀死!这天下是我的,他们竟敢造反!”

  “万岁爷,您是真命天子,天上的神都怕你呢,何况那魔鬼?摄政王已派人去捉拿他们去了。”

  “有天兵天将去吗?”

  “有!”

  “他们投降了也不饶他,都杀了!”

  皇上的几句话,使张谦和与其余太监们精神大振。他们靠皇上吃饭过日子,所以为那些妖魔鬼怪的造反而忧虑。现在看见皇上如此威风,他们想,什么人也不能把皇上怎样,那些妖魔一定会被捉拿,让他们现原形。于是,几天来内心的害怕顿时减去了。

  载沣刚一接到湖北暴乱的电报,就急传内阁及满蒙诸王大臣齐集养心殿。载沣知道,这次廷议虽然事关重大,但一定会有不雅的场面,所以没有请太后及皇上。

  一班王公大臣,无论年老年少,无论官职高低,都是愣站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并不说一句话。

  载沣急得手脚冰冷,道:“我……我让你们来,难道是让你们在这里呆……呆站吗?”

  载涛觉得自己身为军谘府大臣,首先应该拿出意见。可是如今武昌举事后,其他各省显然也在盟发事变,如何处理,他深感顾此失彼,提襟见肘。于是道:“若仅是武昌一地之暴徒,消灭容易,恐怕其他省份,也会发生暴乱,陆军大臣以为如何处理?”他把问题交给了荫昌。

  荫昌想,身为陆军大臣,责任不可推脱,于是道:“我即刻带兵前往武昌,扫除乱党。”

  协理徐世昌道:“荫大人是否知道乱党人数多少?枪械多少?土气如何?战略如何?”

  “这……这,我一时还没有完全掌握。”

  “再问大人,此次前往,须带多少兵马,多少辎重?”

  “这……?”

  “知己知彼,方能不败。荫大人对革命党一无所知,如何能胜?”徐世昌把荫昌挤兑得张口结舌。

  摄政王道:“想徐协理必有良策。”

  徐世昌道:“此次武昌之乱,皆由新兵倡起,武器精良,军事上都是内行,绝非一般草寇。臣多年不理军务,不然,臣愿提一旅之师以缚乱党。”

  徐世昌是存心难住摄政王。

  总理奕劻道:“我保举一人,定可平定叛乱。”

  “快说,此人是谁?”摄政王道。

  这时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这个白胡子干巴老头身上。

  “恐怕我说出此人,你们心内不许。”亦劻的三角眼翻了翻。

  “到底是谁?如果能救我大清,但说不妨。”

  这时奕劻才说道:“此人就是正在养病的袁世凯。”

  顿时间,养心殿里一片静寂,连人们的喘息声都听得逼真。

  突然,良弼昂然道:“乱贼虽以新兵为中坚,但也不过数千,而我在武汉周围近处的兵马,就有上万。况,铁路可直通武汉,顷刻间可以集数万强大兵力于武汉。乱党并无海军,我海军之舰可以在长江以大炮轰击乱党,和陆军呼应。我以为,大军到时,必能一举荡平。若荡平武汉乱党,其余各地亦当鼠窜隐于穴中。”

  良弼此言一出,大家顿时振奋起来。

  载询道:“我以为,可令荫昌即刻率北洋军两镇南下讨伐,海军提督萨镇冰派军舰协同作战。”

  摄政王载沣道:“就按良弼和载询说的办,并谕各省严加防犯。”

  军谘府大臣和海陆军大臣商讨后,荫昌即命令冯国璋和段琪瑞所率两镇精锐之师迅速南下。冯段二人却回电称“稍作整顿,即行开拔。”荫昌觉得味道不对,就在北京没敢动身,先观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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