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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慈禧的心意已很明显,大家谁愿意忤逆?

  听过他们的议论,慈禧道:“以前,我将荣禄的女儿嫁与醇亲王做福晋,即定意将其所生长子立为嗣君,以为荣禄一生忠诚的回报。可惜荣禄不能亲见今日之事了。”

  慈禧默然良久,叫载沣道:“醇亲王听旨。”

  “奴才在。”醇亲王载沣跪在慈禧面前。

  “醇亲王载沣之子溥仪著在宫内教养,并在上书房读书。钦此。”

  大殿内有二个人呆若木鸡,好似当头被打了一锤,脑子嗡嗡直响一片空白——

  一个是袁世凯,一个是李莲英。

  殿外还有一个也如被冰霜,这个人就是溥伟。

  “鹿传霖。”太后叫道。

  “臣在。”

  “直隶提学使随你来了吧?”

  “遵太后懿旨,臣把他带来了,就在殿外。”

  “传他进来。”

  “传直隶提学使进殿。”太监高声叫道。

  提学使跪在大殿,西太后道:“近来学生的思想趋随于乱党,狂立‘革命’者日多。唉,这些学生,不好好在校读书,都偏信邪说,盲从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鼓动,此风绝不可长,你做为提学使要竭尽心力,挽此颓风,扫荡邪说,把学生引领到爱国忠义的道上来。”

  “臣一定竭心尽力宣扬我华夏五千年文明,把莘莘学子引到爱国忠君的道上来。”

  “你们都听着,”慈禧阴沉的声音回响在大殿,“对于那些乱党邪学,决不能有任何的慈悲之心。即使是学生,若有乱党的思想,也决不能轻饶。要防微杜渐,一露头就狠狠地猛打。不仅要把那些嫩芽掐掉,还要连根挖出。你们满朝文武要当成大事来抓。”

  慈禧太后训过话后,军机们回到西苑的值室,西太后回到寝宫。

  “莲英——”西太后叫道。

  并没有人答应。

  “李莲英——”

  还是没人答应。

  “李莲英!”“慈禧大声喊起来。

  “奴才在。”李莲英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到太后面前,身体似乎是萎缩了一半。

  “你怎么啦?”太后问道。

  “奴才身体不舒服,身体发高烧,头脑昏沉,看样子是病了。”

  “这几日你太过劳累——本来我想让你再到瀛台去一趟,你既然病成这样,就回房去休息去吧。”

  “谢老佛爷。”李莲英退了出去。

  “小德张!”

  “奴才在。”

  小德张的心里一阵狂喜,他看得出,他的地位又要升高一步。

  “你到瀛台去看看皇帝的情况,速去速来。”

  “嗻——”

  小德张很快便回来,报告说:“万岁爷也奄奄一息,恐怕撑不过今晚。”

  “速传醇亲王、端亲王、军机大臣、隆裕皇后等到皇帝那儿,若庆亲王回来,让他也去。”

  “嗻——”

  光绪帝的床前跪了黑压压的一片。

  “皇阿哥,我……我本来要奉储君来,可风太大,所以没来,你有什么话对他说吗?”载沣道。

  光绪帝道:“希望他不要像我,希望你也不要像我。你要果敢、果断,不能懦弱。”

  袁世凯跪在后面的角落里,但还是被光绪帝看见了。

  “那是袁世凯吧。”光绪帝道。

  “臣在。”袁世凯稽首在地。

  “抬起头来。”

  袁世凯不得不抬起头,眼观鼻,鼻问口。

  “看着朕。”

  ……

  “看着朕!”

  袁世凯和光绪帝的目光相接,光绪的眼里充满了怨毒。

  光绪帝道:“朕临死尚有如许的人在此跪候,不知袁世凯你能否有朕这福气。”

  这几句话似乎用尽了光绪帝所有的力气,说罢就瘫软在床上。

  隆裕皇后走上前道:“皇上,你感觉怎样?”

  光绪把脸转过去,对着墙壁。他虽不怨愤隆裕,但觉得与她没有任何话说。

  “皇上,”隆裕皇后抚着光绪,柔声地说道:“换上衣服吧,皇上。”

  “不换!”光绪帝愤然道。

  几个太监拿来长寿礼服,刚要动手换,光绪用尽全身力气打掉大监的手厉声道:“谁给朕换衣,谁就是大逆不道。”

  生时不穿而在死后穿寿衣,那是极不吉利的,是不祥的预兆。

  载沣望着珍妃的姐姐瑾妃,向她示意。瑾妃走到床前道:“皇上,为了妹妹,奴婢请皇上穿上寿衣吧。”

  “朕……就穿……这身衣服去见她。我的爱妃,我终于和你团聚了。”

  说罢,光绪帝停止了呼吸。

  在日落的时候,光绪帝崩。

  小德张把光绪驾崩的消息传给慈禧,慈裕老太后的精神一震,似乎病全好了,手脚也特别地有力气。她又来到仪鸾殿,训谕军机及内阁大学士们把皇帝遗诏颁布天下。

  军机大臣们见太后神安气和,精神陡增,非常惊讶。一个时辰后,颁下“光绪遗诏”,诏曰:“朕自冲龄践阼,寅绍丕基,荷蒙皇太后帱育仁慈,恩勤教诲,垂帘听政,宵旰忧劳。嗣奉懿旨,命朕亲裁大体,钦承列圣家法,一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为本。三十四年中,仰禀慈训,日理万机,勤求上理,念时势之艰难,折衷中外之治法。辑如民教,广设学堂,整顿军政,振兴工商,修订法律,预备立宪,期与薄海臣庶,共享升平。各直省遇有水旱偏灾,凡疆臣请赈请蠲,无不恩施立沛。本年顺直东三省、湖南、湖北、广东、福建等省,先后被灾,每念我民满目疮痍,难安寝馈。朕躬气血素弱,自去岁秋间不豫,臣治至今,而胸满胃逆,腰痛腿软,气壅咳喘诸证,环生迭起,日以剧增,阴阳俱亏,以致弥留,岂非天乎?顾念神器至重,亟宜传付得人。慈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懿旨,以摄政王载沣之子溥仪人承大统,为嗣皇帝。在嗣皇帝仁孝聪明,必能仰慰慈怀,钦承付托,忧勤惕厉,永固邦基。尔京外文武臣工,其精白乃心,破除积习,恪遵前次谕旨,各按逐年筹备事宜,切实办理。庶几九年以后,颁布立宪,克终朕未竟之志,在天之录,藉稍慰焉。丧服仍旧制二十七日而除。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太后的神安气和令人惊讶。又以新帝之名一谕,称述大行皇帝之德,并大后仁爱之恩。在这种情况下,追忆光绪初年,因为没有给同治帝立嗣,吴可读曾以尸谏。现在新立的皇帝溥仪已继与同治帝为嗣,以实践太后当年的谕旨。然而,如果不筹划出一种兼顾的方法,那么光绪帝就会和同治帝一样没有后嗣,士大夫一定会有起而争之的人,于是慈禧太后就独出己见,创为兼祧之举。谕曰:“钦承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懿旨。前因穆宗毅皇帝未有储二,曾于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三日降旨,大行皇帝龙驭上宾,亦未有储二,不得已以摄政王载沣之子溥仪,承继穆宗毅皇帝为嗣,兼承大行皇帝之祧。”

  慈禧太后觉得,她的身体仍很康健,病体完全康复。摄政王监国的事又让他放心不下,她觉得,权力还是要攥在自己手里,于是又下诏日:“现在时势多艰,嗣皇帝尚在冲龄,正宜专心典学。著摄政王载沣为监国。但所有军国政事,悉秉承子之训示裁度施行。俟嗣皇帝年岁渐长,学业有成,再由嗣皇帝亲裁政事。”

  朝廷内外看了这道诏谕,立即明白:皇上三岁,监国摄政王不能独断国事,则监国徒有虚名。而溥仪则不过又是一个光绪帝而已。

  禁卫军的铁甲马踏着长街,引来一支浩荡的队伍。几十个太监被裹在马队与步兵之中,在强劲的北风吹撼下,他们仍保持着队型。太监的正中,是明黄色的一顶轿子。

  “开门!开门!”

  醇亲王府的大门打开了,各处的灯光也随之亮了起来。

  醇亲王和同来的王公及军机大臣的下马,小德张高声地念着慈禧太后的谕旨:“钦承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懿旨。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未有储二,著摄政王载沣之子溥仪承继穆宗毅皇帝为嗣并兼承大行皇帝之桃。自今日起,著嗣君在宫内教养,并在上书房读书。钦此!”

  醇亲王载沣进屋后号淘大哭。当年他父亲接到让载湉进宫的懿旨时也是这样痛哭,载沣比他的父亲更悲恸。他父亲只是悲伤儿子的命运如同同治帝一样,而载沣却不仅为年仅三岁的幼儿悲痛,也为自己悲痛,为自己的过去和将来都受西太后的控制而悲痛……

  “王爷,别哭了,老福晋晕过去了。”不知是谁向他报道。

  载沣急忙擦去眼泪,来到母亲刘佳氏的房里。这里正忙成一片,一大群太监和妇差丫头挤在这里,灌姜汁的灌姜汁,传大夫的传大夫,闹腾了好长一阵,老福晋才苏醒过来。载沣和母亲四目相对,千言万语,一时无从说起。心中的万千苦痛,无法开口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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