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历史小说 > 曾国藩①血祭 | 上页 下页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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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载福说:“大人是我的恩人,莫说叫我来大团当教官,就是叫我立即入狼窝虎穴,敢不从命!” 曾国藩甚喜,当即给骆秉章写封亲笔信,请他放杨载福来大团听命。骆秉章自然准许。次日,杨载福即到曾国藩衙门报到。吃过早饭,曾国藩带杨载福到南门外操场,分到罗泽南一营当个哨官,并兼管全营教习。下午,曾国藩徒步从南门口操场回鱼塘口,途经盐道街口时,见提刑按察使司的几个差役锁拿一个汉子往前走。忽然,从后面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个妇人。那妇人抱住汉子的大腿,哭喊着:“春霆,我跟你一起去吧!”妇人哭声极为悲哀,引得路人全都停下来观看。 又见后面跑来两三个汉子,扯着妇人的手往回拖,妇人死命不肯。那汉子满脸是泪,说道:“菊英,你多保重,过几年我再来接你。”差役们吆喝着,赶着汉子走。 曾国藩定睛看那汉子,年约二十六七岁,身材长大,足比常人高出一个头,膀阔腰圆,面孔虽黧黑消瘦,但两眼却大而有神,满脸络腮胡子又黑又密。曾国藩心想:好一条汉子,不知犯了何事?提刑按察使司的差役见是曾国藩,忙点头哈腰问好:“曾大人,你老回府去?” 那汉子听差役叫“曾大人”,连忙喊:“你老就是曾大人?我鲍超今日落难受辱,请你老救我。” 曾国藩感觉意外,问:“要我救你?” “曾大人,你老不是在奉旨操练团练吗?鲍超愿投效你老帐下。我现在好比当年落难的薛仁贵,日后,我会辅助你老征东扫北。” 曾国藩想:此人口气倒不小,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妨将此人带到审案局详细问问。他对差役说:“把他押到审案局去,我要审问审问。” 差役面有难色,说:“陶大人要小的们这就押去,若送到审案局,陶大人怪罪下来,小的们吃不了。” “不要紧,我这就打发人告诉陶大人,审问后即给他送去。” 鲍超又说:“曾大人,这妇人是小人的女人,请你老发点慈悲心,让她再在旅店住几天,待小人与她见一面后,再由马家带去。” 曾国藩叫王荆七把那女人送到旅店后,再到臬台衙门去告诉陶恩培,并要那几个汉子先回去,过几天再说。差役无奈,只好跟着到了审案局。 曾国藩坐在大堂太师椅上,鲍超跪在堂下。他屏退差役后,对鲍超说:“你因何事被锁拿,要从实告诉我。” 鲍超磕了一个头,答道:“是。”然后慢慢地将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鲍超字春霆,是四川奉节人,自小父母双亡,帮人拾粪放牛餬口。十五岁时,曾经人介绍到峨嵋山清虚观,为观里道人打柴担水,混一口斋饭吃。鲍超有力气,做事又勤快,虽性情暴烈,但为人爽直,很得观主清安道长的喜爱。清安道长空闲时教他一些武艺。鲍超不识字,却悟性好。各种武艺,一经点拨,便熟记在心,又肯下功夫苦练,三四年过后,鲍超便成为清虚观里第一号高手。清安道长有心想把他留在观里,但鲍超却过不惯峨嵋山上的冷清生活,他要凭借这身武艺去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挣个荣华富贵、光宗耀祖的前程。清安道长得知他的志向后,深为惋惜,悔不该当初看错了人。二十岁那年,鲍超为一件小事与观里另一道人口角起来,他挥起铁拳把那道人打得口吐鲜血,晕死过去。清安道长大怒,把他捆绑起来,打了五十水火棍。鲍超岂咽得下这口气,第二天一早,便卷起包袱下山了。走到半山腰,想起师傅五年来的教诲之恩,自思这样不辞而别,未免对师傅不起,便又转身上山,向清安道长告辞。道长并不挽留他,只叮嘱:“日后不管立下多大功劳,不管有多高官爵,都不要再对人提起清虚观这几年的事,更不要提为师的姓名。” 鲍超下山,来到成都投了军。几年过去,东打西跑,辛苦不已,却没有捞到个一官半职。鲍超灰心了。 恰好,那年广西洪杨事发,朝廷要调兵到广西前线。鲍超看定是立功的机会来了,主动请缨,来到广西。一来便被向荣看中,选为亲兵。眼看鲍超要发迹了。谁知时运不佳,永安一战,鲍超身负重伤。向荣给他几两银子,留他在广西一个老百姓家养伤。不久,向荣带兵尾追太平军离开广西到湖南去了。 鲍超住的这家姓韦。韦家的姑娘菊英,尽心尽意地招扶鲍超。菊英爱鲍超一表堂堂,鲍超爱菊英秀气水灵,心眼又好。两人便你欢我爱,偷偷地搅在一起了。菊英父母也觉得鲍超有股男子汉气概,便同意女儿的选择,为小两口举办了婚礼。几个月后,鲍超伤好了,他和菊英商量,要到湖南去找向提督。菊英舍不得跟他分开,便和他一同来到湖南。到长沙后,方知向提督早已到江宁去了,鲍超夫妇好不气馁。盘缠眼看就要用光,伙铺老板又天天催房租,鲍超气得在一家酒店里喝了两斤白干,醉得昏昏的,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来。他在酒店里大嚷:“谁要老婆,二百两银子,我把老婆卖给他。” 大家都觉得好笑,便怂恿酒店马老板去买。马老板四十多岁,去年刚死了老婆,正要续弦,看鲍超不过二十几岁,料想老婆一定年轻,便问:“汉子,真的卖老婆?” “真的。”鲍超布满血丝的双眼乜斜着酒店老板。 “不翻悔?”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 “嗯。”马老板心想,连老婆都要卖的人,还有脸说男子汉大丈夫。他用鄙夷的眼神对鲍超说,“汉子,去看看你的老婆长得如何,麻脸瞎眼的我可不要。” 当场便有几个好事之徒,兴高采烈地跟着去看热闹。马老板见菊英年轻漂亮,大喜过望,当下拉出鲍超,说:“汉子,就这样定了。明天一手交钱,一手交婆娘,诸位帮忙作个证,可不许反悔呀!” 立即便有人写来一张字据,鲍超印了手模。 这天晚上,鲍超酒醒了,对白天卖老婆的荒唐之事后悔不迭。但木已成舟,他只得告诉菊英。菊英一听,顿时昏厥过去,老半天才醒过来,对鲍超的绝情灭义恨得要死。鲍超安慰妻子。说实在是万不得已,与其两人都死在此地,不如换得银子到江宁去,找到向提督,一两年后立了军功当了官,一定回长沙再来赎回。夫妻俩抱头痛哭一夜。第二天,马老板拿着二百两银子来,要把菊英带走。老婆是自己卖的,一时反悔不成,但他毕竟是个血性男儿,见真来抬老婆了,又恼羞成怒,一股无名火起,将马老板痛打了一顿。马老板无辜挨打,如何气得过,便到臬台衙门告了鲍超一状。又有手模契约,又有十多个人证,臬台陶恩培下令提拿鲍超,并将韦菊英判给马老板。 曾国藩细细听了鲍超这段叙述,心想:这个莽夫人品的确不太好,日后保不定忘恩负义,卖友求荣,转过来又想:鲍超也可怜,空有一身本事,却命运不济,英雄短路,也难怪他做出这等没良心的事来,吴起不也有过杀妻求将的事吗?现在正要几个有真本领的人来教习团丁,且不去管他的人品,先看看他的本事究竟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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