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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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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对母亲的话泛泛视之。但在事后,他对这个问题就不能释然了。他想:没有儿女留在人间,总是大可悲的事。人与万物,都是生生不息的啊,女皇帝太老了,不可能再生产了。 他明白,只要来俊臣肯协助,自己逃避监视,在外面弄一个女人,生一个儿子,是应该做得到的。 他虽然不欲留下任何把柄在来俊臣的手中,可是,他又觉得,“无后”的问题太大了,值得当作一个赌注来赌一下的,于是,他坦率地向来俊臣说出自己的心事。 自然,来俊臣对这样的事愿为之,但他是狡猾的,绝不会放弃一个可以要胁的机会。他做出沉吟深思之状,他皱着眉毛,缓缓地回答: “事情并不难办,但也不是很容易,因为一有疏忽,我和你都完了。易之,不可性急,我来替你安排,我们必须做到万全的地步。” 不久之后——武曌自她的情报方面获得了薛怀义的消息。那是集中在薛怀义招纳无赖少年这一方面的,报告上说,薛怀义随时能号召一两千人,而在平日,随着保护薛怀义的,也有百名壮士。 武曌初次看到报告时,很轻松,随手掷给婉儿—— “你看,怀义要为朱家郭解,想造反吗,这傻瓜!” 婉儿对着薛怀义的报告,内心有着战栗,她是了解来俊臣的作风的,她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开始。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又不便开口。 婉儿对薛怀义,虽然谈不上特别的好感,但是,她对他仍然有情,却是无可否认的。 于是,在来俊臣第二次报告到来之后,婉儿相机地向女皇帝说: “陛下,应该告诫一下大和尚了。” 武曌幽微地一笑,隔了半晌,才缓缓地说: “你想该怎样告诫呢?” “陛下让他见一次!我想,这人为了失宠而怨望了。” “我不想见他。”武曌伸了一个懒腰,“怀义太粗气,我有些厌了,也许,再过些日子我会想他的。” “陛下——”婉儿拖长了声音。 “小东西,你想他了。” “不,我没有……”婉儿想到往事,垂下头来。 “好吧!明天,你接见大和尚一次——告诉他,小心谨慎一些,否则,我会杀他的头!”武曌突然庄严地说。 “陛下,我还是不见他的好……”婉儿以掩抑的声调回答。 于是,女皇帝幽微地笑了起来。 “不用担心,我让你见他的啊!” 婉儿没有召见薛怀义,她为了避嫌——宫廷中的朕兆,已不利于薛怀义,她估量自己无法改变这位桀悍的大和尚,同时,她也觉得自己若是厕身其中,将来,可能还会惹上麻烦的。在宫廷中的年代久了,她已经体会到保身的各种条件。不过,她在与太平公主相见时,却把薛怀义的故事透露了,她低微地,也感伤地说: “公主,我看情势,大和尚是会没有命的。” “哦!”太平公主虽然得到母亲的特别宠爱,可是,她同样也清楚,只要出一些小岔子,这种宠爱就会完结,她知道母亲的性格,刚而狠,在一转眼之间就会不认人,因此,她沉吟着……终于摇头,“婉儿,这种事最好不要插手。” “我也明白——不过,我看怀义可怜,他自己走向毁灭,还不知道。” “由他去吧——张易之兄弟大约是会高兴见他毁灭的。这两人如何?” “他们很好。”婉儿幽幽地笑着,“两个人都很惹人怜爱,所以,女皇帝就时刻不放松他们了。” “这是真正的禁脔!”太平公主大声笑了出来。 没有任何援手的薛怀义,终于倒霉了,不断的报告,使女皇帝愤怒了——密报中说他成了皇权的威胁。 可是,愤怒中的女皇帝,并未给予来俊臣任何指示,好像她是故意使来俊臣莫测,同时,她又像是依然容忍着。不过,来俊臣揣测女皇帝的心理也是无微不至的,他看出女皇帝已经心动了,虽然没有任何的指示,关于薛怀义的报告却不断送入。 这些报告中,有着:薛怀义剃度壮男一千人为僧,以及薛怀义建造大像,命人抬了,在街坊游行,以诱引徒众。同时,薛怀义在若干场合,都公开地向人报导自己与女皇帝的关系。 报告,越来越甚,可是,女皇帝依旧不动声色。 五天之后,她接见了女儿,她向女儿询问薛怀义的故事。太平公主在觐见母亲之前,是先从婉儿这方面获得了消息的,因此,她并不避讳,但仍以轻松的态度说出。 “怀义的毛病不少哩,近来,常听人说他猖狂。” “他有许多年轻力壮的僧徒?” “是的,怀义说这是他的卫队——那批僧徒随他出入,横行市井!”太平公主微喟着,“这人,才能是不错的,可惜太放肆了。” “阿珠,你要为我做一件事!”女皇帝森严地接下去,“薛怀义不能再活下去了,我又不愿正式将之处死,我也不欲借手来俊臣。” 太平公主庄严地看着母亲,等待继续的指示。 “你为我办这件事,要干净利落。”武曌长吁着,“使我失望的人太多了!” “我来做!”她一字字迂缓地道出。 “你得小心从事,怀义的僧徒,不会仅仅是随他横行的,在有事时,他们会造反。” “是。”太平公主勉强现出微笑问:“我在什么地方下手好呢?如果在外面,可能激起事故。” “你可以引他入内宫行事的,你召可靠的人做助手。” “我以为,武攸宁是能做事的一个。” “那就找他协助你好了。” 这是决定——薛怀义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可是,在太平公主这方面,接受了女皇帝的使命之后,却有着矛盾,她对母亲的情人也思染指,但是,她又担心出事——母亲的个性,她是清楚的。一桩交托的工作,如果不能做好,那么,一切的宠爱信任,都会万事全休,但是,人生一世,倘若不得享受薛怀义的狂悍,也是一种损失啊。 于是,她悄悄地将自己的意思告知婉儿。 “公主,我以为,你死了心吧——我是吃过苦的人,虽然你和我的身分不同,可是,女皇帝的性格,你总是明白的,我想,还是求其平安吧。” “婉儿,”太平公主垂下头,感慨地说,“我这个公主,在表面上像可以为所欲为,实际并非!” “我的公主,满足吧,如果你真为所欲为,那么,你也会和薛怀义有同样遭遇的。”婉儿低吁着,“在女皇帝的治下,不论是谁一旦逾越,就不堪设想,而薛怀义是逾越得最多的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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