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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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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阔的穹庐内,宁胡阏氏站在天窗前,倾听着动人的歌声。这是一个柔情蜜意的夜呵,阏氏抬起头,回想着自己一生中那些最美妙的日子,大单于走来,以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她,除去了身上的装饰,她只穿一件薄软的心衣,她的身子仍如十数年前那样曲线柔美,脸容依旧那么光润照人,阏氏侧过头,以无限的温柔回望他,心想:难道今夜不是那众多美妙日子中的一个吗?复株累单于已与呼韩邪单于的影像融为一体,他们的爱已化做一股长流不尽的清泉,绵绵不绝地滋养着她的生命。大单于抬手将天窗的卷帘放下来,她立刻陷进一片温暖的黑暗中和单于更温暖的怀抱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他们沉浸在甜蜜幸福的气息中,生活是多么好呵!没有战争,没有亲人的离散,没有任何痛苦的事情,每一天的日子都是那样安宁、富足、美好,他们相拥着走向铺着白熊皮褥的华贵卧榻,此时心中希求的是天父能将这样完美的日子一直延续到生命和时光的尽头。 夜雾彻底吞没了世界,世界是一片柔软的黑暗,在这片黑暗里,只有一支缠绵的古歌在缭绕着…… 第十六章 一群野牛在夏季的草原上安闲觅食,此时正是午后未时,太阳移至高空,天空之下,阴气消散,阳气鼎足,草儿茎粗叶壮,鲜脆无比,野牛们一口口越吃越起劲儿。 原上甚至没有一丝风,各色野花点缀着草间,一眼眼晶亮的水泡子不时有长腿的白鹤飞来饮水,这是春夏聚集的纯净的雨水,温暖而清甜,白鹤们把自己的尖嘴巴长久地埋进水里。 忽然,一只放哨的白鹤感到了某种不祥的讯息,天还是那样蓝湛,阳光还是那么甘美,可这只白鹤仍是觉到了蓝天骄阳下潜伏的危机。它举起长长的脖颈,豁然一声鸣叫,水泡边的白鹤一起扑扇着翅膀飞上天空,这群巨大羽翅掀起的强风搅乱了草地的宁静,野牛们抬起了沉重的头颅,它们用自己那双大大的牛眼缓慢地向四周掠扫着,猛地,一只母牛看见了一蓬长长的蒿草中掩映着一颗圆滚滚的金黄色带黑斑纹的脑袋,母牛哞哞叫起来,一时,身躯巨大笨重的野牛们开始了惊慌的逃窜,它们放开四蹄拼命地奔逃着,那只拥有金黄色脑袋的野兽再也不能隐藏下去了,它陡然跳出草丛,朝野牛们追去。 这是一只成年的花斑豹。 豹子是草原上跑得最快的猛兽,当它飞奔起来时,双脚几乎不沾地,这豹子很快追上了野牛群,现在,它要做的是迅速找出将要捕食的目标,通常是那些半大的或母牛,如此一番奔逃,它们的脚力明显不支,显出气喘吁吁的摇摆状,豹子只需猛扑上去,准确地咬断它颈上粗大的动脉,这次潜伏了数小时的捕猎就算结束了,剩下的就是享用这顿美餐,尽情地吮吸鲜血,大嚼嫩嫩的牛肉,豹子吃够后,再将那剩下的大半美味拖回巢中喂自己嗷嗷待哺的崽兽。可是,今日的一切并不像豹子想的那么如意,正当它盯住了一只小牛,准备从斜侧面优美地扑上去时,野牛群突然停止奔动,在掀起的蔽天遮日的尘烟中,豹子睁着圆眼睛注视着,只见野牛们在迅速组着一个什么队形,待尘土落尽后,豹子看清了,野牛们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大圆圈,头向外,尾向内,一只只坚硬锋利的犄角有如一把把厚重的长刀指向豹子,而那些小牛和母牛们则被围在圈中,令豹子根本无法企及。 野牛们这时不再显得臃肿笨重了,它们精神抖擞,原本呆滞毫无表情的大眼中闪烁着战斗的热望。 豹子怯步了,但它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费尽心机追捕的猎物,这样走掉便意味着自己这一天一无所获,疲倦和懊丧将使它无精打采,再也无力去寻找别的猎物,它将回到巢穴里啃几口上顿残剩的几根没什么筋肉的兽骨头,然后长时间地沉睡着,直到下一个早晨到来,自己恢复了体力和精气神儿。可那时,崽兽们已经饿得吱哇乱叫了。 不!豹子绝不能放弃努力。 它围着这个圆圈走动着,寻找着可乘的空隙,野牛们严阵以待,豹子见无隙可乘,就拉出一副决死的神情,开始了肆意的冲撞。它飞腾起四腿一次次猛冲野牛阵,坚硬的犄角刺割着它的面颊,甩打着它的身躯,一阵阵剧痛猛噬着它的痛感神经,豹子疯狂了,它吼叫着,带着满面满身的鲜血最后一次冲向野牛,坚固的牛阵仍是没打开哪怕是半点儿缺口。豹子绝望了,它仰天长吼着,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草原深处。 太阳偏西了,白日鼎足的热力在一点点地消退,悲伤的豹子卧在一个水泡子边舔吮着伤口。 两位端立在马上的年轻武士正由高岗上俯瞰这一切,其中的一位一身匈奴贵族的装饰,环披的黑发上缀着名贵的蓝宝石和紫晶石,缝制精美的锦袍上绣着吉祥的图案,腰悬长剑,剑把与剑鞘上镶满大颗珍珠和闪烁的红宝石,他头戴一顶美妙绝伦的金冠饰,它由冠顶和带两部分组成,冠顶为一兀立的雄鹰,傲踞在用金片围成的半球面体,上还有四个狼袭羊的圆形浮雕;冠带上有虎、马、羊圆形半浮雕,金冠两边悬垂着两大团闪光的金穗,真是尊严中透着说不尽的华美飘灿。金冠环绕的面孔亦无比俊逸,这年轻人面皮有一种高贵的朗白,开阔的额头表明他有海一般宽广的心胸,眼神有种君主般的威严,鼻梁像铜塑的一样挺直,嘴角的线条显示了他坚毅的性格。另一位显然是他的侍卫,因为他身着王庭侍从的装束,生有一张黝黑憨厚的脸。他看到草原上这搏杀的一幕令他的主人非常兴奋。 "嗨,胡蔑儿,"他的主人叫他道:"野牛们把我脑中所有的关于草原的记忆都唤醒了。" "我们离开草原已经有很多个冬夏了。"胡蔑儿说:"那时,您还很小。" "是呵!"年轻武士感慨地:"那会儿,我是一个不懂事的幼童,现在,我是草原成熟的儿子。"他长吸了一口气,双脚轻轻磕磕马肚,汗血马跃下高岗,向前驰去。胡蔑儿也立刻提马紧紧跟上。 太阳继续向西空游走着,一群吃喝得饱足的天鹅正在一方蓝湖边静悄悄地歇息,只有一只天鹅保持着清醒在为群落放哨。 有只红狐狸发现了宿营的天鹅,它伏在草中看了一会儿,忽然弄出一个很大的响声,放哨的天鹅发出了报警信号,酣睡的天鹅们醒了,惊飞起来,但狐狸并不发动攻击,它把自己全身埋伏进草丛里,起飞的天鹅们没有发觉危险,什么也没有,它们"噢噢"地叫着,责备着大惊小怪的哨兵,重又落回宿地继续香甜的休眠。红狐狸再一次搞出响动,然后再小心地藏起来,哨兵的警报又响了,天鹅们从梦中惊醒,依旧没看到任何猛兽的影子。狐狸如此三番五次地惊扰后,天鹅们已困顿不堪,虽然哨兵仍然忠于职守,不断发出尖利的鸣叫,众天鹅也不再做出反应了。红狐狸这时便跳出草丛,迅疾地扑向一只母天鹅,一口咬住它的脖颈,直到狐狸撕开它,在美美地品尝鲜嫩的鹅肉时,众天鹅才彻底清醒,扑扇着翅膀悲伤地哑叫着飞上天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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