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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大单于注视他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光荣的大匈奴武士了,你的肩上承担着保卫匈奴、保卫和平的重任,武士须卜当,向着匈奴的天父起誓吧!"

  年轻的须卜当眼中聚满激动的热泪,他面向天庭中的那轮朗日,一手持剑,一手抚心,屈膝跪下,高声诵道:"天父在上,我,武士须卜当,愿永保匈奴的和平,绝不用手中这把荣誉之剑挑起纷争和战乱,伟大的天父啊,须卜当向您起誓!……"

  又一个少年骑手驭着他降服的野马归来了,是公子须卜舆,大单于亦在人们的欢声中授予他佩剑和绶带,舆亦面向天父庄严发誓。

  少年一个一个地归来,带着武士的荣耀驱马驰上王庭的草场,寒光闪烁的鹰把长剑与他们年轻的面孔相映成辉,蓝色的绶带使他们显得更加挺拔颖悟。大单于和宁胡阏氏望着这些茁壮的小苍鹰感到欣慰而愉快,他们同人们一起望向辽远的地平线,还剩最后一名少年骑手未归,也就是那匹黄褐马载走的瘦小少年。

  人们等待着,草原是这样安静,野马踢卷起的尘土已经落下,日头向西悄悄滑去,当数了数场上的少年骑手们,对人们说,"没错,全部骑手都在这里,我们全部驯服了野马,荣获武士头衔,不会再有什么未归的人了。"

  但人们告诉他,仍有一位不知名的少年,勇敢地走向马栏中最后的那匹黄褐马。

  他是谁呢?

  "嘿,听啊!"一个少年嚷道。

  人们屏息凝神,彻耳静听,大地尽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愈来愈近。

  他回来了!

  人们惊喜地瞧见地平线上赫然跃出一匹乱鬃飘拂的野马,那少年驭马人以一种飘逸的骑姿起伏在马上。

  这真是一幅十分美丽的图画呵!人们神往地凝看着,少年在扬卷起的尘烟中驰近了,他潇洒而轻巧地跳下马背,向大单于跑来,深深地俯首施礼。单于走上前扶起他。

  大单于、宁胡阏氏连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云儿?!"

  "云公主?!"

  一身戎装的云因为方才的激烈较量而脸颊绯红,娇喘吁吁,更显妩媚动人。

  "云儿,怎么会是你?"大单于半是欣喜半是心疼地抚着女儿单薄的肩膀,而母后宁胡阏氏已走上前将女儿搂在怀里,嗔怪道:"云儿,你怎么可以如此胆大?!"

  云公主钻出母亲的怀抱,顽皮地笑着,"哦,母后,云儿只想给自己的勇气做个证明。"

  "你已经证明了,我的孩子!"大单于洪钟般的声音说道:"武士云,接受你的佩剑和蓝色绶带!"

  云公主惊喜地睁大眸子,立时将全身站得笔直,像一个真正的男儿一样庄严地接过鹰形长剑,然后,面朝苍天向天父起誓。

  云公主使此次匈奴少年的成人仪式达到高潮。人们激动万分,匈奴的小苍鹰高飞起来了,匈奴的女儿亦豪情正炽,多好啊!老人们可以安享无忧无虑的晚年了,而将管理大匈奴帝国的一些重任交与更具活力的年轻一代。左贤王乌乃浑已在心中盘算着将王位让给当,自己安歇下来,不再为左贤王庭的各种事务操劳。而大单于在思忖着该为云挑选夫婿了,当然,他首先看中的就是须卜当。这些已长大成人的匈奴后代们到了他们放飞筑巢的时候了!

  人们散去了,晚上,王庭将有一场盛大的欢庆夜宴。

  阿嫣公主找到自己的姐姐,见她正骄傲地摆弄着刚获得的佩剑,"从此,我将永远佩带着它,永不将它取下。"云自豪地说。

  "但在有一段日子里你非取下它不可。"妹妹认真地说,"在你做新娘的日子里,难道你要挎着长剑出嫁,与夫君入新帐吗?"

  云的脸腾地红了,"一派胡言!听着,阿嫣,云永远不会嫁人!不会跟谁入新帐!"

  不远处的公子们都听到了这话,正在彼此说笑的少年们全都不作声了,一齐望着当,他们都知道当与云从小就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像兄妹一般,而他们的母亲又亲如姐妹,当娶云公主顺理成章,但云仿佛什么事儿也没有,竟说她根本不要嫁人,当感到自己瞬时揣上了满腹心事。

  太阳已红红地挂在西空,夜幕将要降落了,少年公子们也各自散去,当追上了欲牵马离去的云和阿嫣。

  "公主!……"

  两姊妹回过头,云活泼的眼睛盯着他发窘的面孔,笑说:"是当,怎么?来向我炫耀你刚获得的佩剑吗?"

  "不敢,云公主,当不是来炫耀……"

  "那么,你要对我说什么呢?"云戏谑地瞧着他。

  "我……是的……不……"这少年结结巴巴的样子令云开心地大笑起来,她翻身上马,"当,原来你可不是这般忸捏的模样,成了武士,反倒羞答起来。"云丢下一串笑声便打马跑去。

  "当哥哥,干吗不去追她呀?"阿嫣公主道。

  "此次来王庭,我发现云公主已在讨厌我。"当喃喃说。

  "假如你当真像她所说的这般羞答,她倒是真讨厌你了,追上她,当哥哥。"

  "好的,阿嫣公主。可是……"当又迟疑着,"追上她,对她说什么呢?"

  这回,轮到阿嫣大笑当的呆憨,"要是你什么也不想对她说,就不要骑马追她了,当哥哥,你很懂野马,但实在不懂姑娘的心。"阿嫣也上马跑开。当呆呆地站到那里,心想野马纵然难驯,但比姑娘简单得多。

  云独自向草原深处纵马而去,夕阳差不多完全沉落了,那颗最亮的大白星已挂在东边深蓝的天幕上,除了身下嘚嘚的马蹄声,四周的草原都静悄悄的,云勒马站下,西空仍是那样红嫣,夕日正将自己最后的光彩泼向天际,云忽然感到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怅惘,一股热热的泪水蒙上眼眶,我是怎么了?她问自己,生活里没有什么烦心事呀,我有伟大的父王,仁慈美丽的母后,我身穿草原上最美的衫袍,戴着最名贵的珠饰,骑着最出色的骏骑,我生活在一个和平美好的匈奴帝国里,从未经历过长辈们所说的战乱和亲人的生离死别,我的亲人们都健康地活着,我什么都不缺,可我为什么在这黄昏的原野上会忽然涌出热泪?心会感到这样苍茫?我还需要什么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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