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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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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眼中饱含着晶莹的珠泪,心中充溢着万千感怀,我王嫱不过是一平凡的农家女儿,人们却给予我如此厚赞! "嫱妹,你当之无愧呀!"龙儿道:"这些年来,你在这茫茫的草滩上,住篷帐,衣皮裘,食畜肉,饮浆酪,与风雪牛马为伍,有多么不容易!" "我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匈奴人了,龙儿哥,草原彻底改变了我这个汉家女儿,这双浣纱绣花的手如今也能挽弓驭马。我们去到草场上,我要为我的龙儿哥射猎些野味。" 复株累单于说得不错,表兄王龙的到来,果然使宁胡阏氏一扫往日的愁绪,她骑上赤电奔驰在春日的草原上,身着轻薄的春装,红丝绒斗篷在肩头飘动着,就像一面优美的旗帜,她时而箭射湖边惊飞的野鸭,时而射草丛里蹦跳的野兔。侍女们纵马上去拾捡插着红翎箭的猎获物。宁胡阏氏勒马站下,抬起眼睛向远处凝望春天的嫩绿草原,绝美的面容上弥漫着朝霞红晕的光彩,王龙注视着她,他还深深地记着她身披香草白芷编串的斗篷,头戴花冠从山野上娉婷而来的样子,这个秭归的绿水青山诞育出的女孩今日纵马飞驰在匈奴草原上,美姿秀韵中再添一份英气。而乳浆畜肉又在她的双颊上涂染了一层嫣红的色泽,任何胭脂也不能比拟的色泽。她是匈奴草原最美的风景。 此时,有另一个人也在以细密的目光凝视着宁胡阏氏,他就是新任的复株累单于,在宁胡阏氏悲哀伤怀的那些日子,他几乎天天都要去她的殿帐前,由于侍女们说阏氏身子不适,正卧榻休息,他不便进入,只好将带来的熊掌鹿茸等珍贵补物交与侍女,嘱她们一定悉心为她调养。他还拉住伊屠知牙师,向他问询母亲的情况,托他将自己的关怀和惦念之情转给她。现在,他重新看到她的身影,看到她在马上的英姿,她整个人像春天一样明媚。射猎之后,她让马儿随意漫步着,一边同表兄欢乐地叙谈,她的身子随马儿的动律轻盈地起伏,蕴涵无比优美的韵律。 复株累单于迷醉了,他像饮了一觥醇酒一样高举手臂,向着长空豁亮地喊了一嗓子:"嗨——嗨——" 一群奔马恰好驰过草场,牧马人手持套马杆紧随其后,这群马儿惊了,因两匹暴躁的公马踢架,使整个安闲觅食的马群大乱,并在那两个肇事的家伙带动下,惊跑起来。 "停下,你们这群坏蛋!吁——"牧马人气急败坏地,他拼命地夹动双腿,驱使身下的乘骑,让它冲进马群,追上那两匹公马。 "嗨!伙计!"单于叫了一声,一声呼哨,唤来宝驹绝群,如今呼韩邪的这匹马亦属于单于继任者。绝群载着主人冲去,接近牧马人时,大单于一把夺过他的套马杆,以鹿皮靴上的刺马针猛磕马肚,绝群开始了漂亮的冲刺。 大群飞跑的骏马如同滚动汹涌的波浪,而宝驹绝群就好似一条劈波斩浪的黑鲤鱼,它冲进马群,腾起的四蹄仿佛飞起一般。复株累单于挥动套马赶奋力驱散着前面的马匹,以便给他的马儿扫清一条道路,绝群很快超过了众马,追上那两匹公马。大单于这时踩稳脚镫,从马背上立起来,将手中的套杆甩出去套住了一匹公马,公马仰面跌倒,高声嘶叫着,四蹄在柔软的草地上不住蹬动,它狠命地甩着头颅,企图抖掉脖子上的枷锁,可是,它怎么也无法摆脱这股从天而降的强大力量。飞跑的马群被截住了,草场上的牧人们为大单于矫健的身手喝着彩。但另一匹公马却仍在狂奔,同伴的遭遇使它更惊,它像疯了一样四处乱撞,撞进羊群,踩死了一只羊羔,踢伤了两只母羊,又一头突进牛群,撞倒了一头乳牛,草场一时羊滚牛翻,牧人在大声喊叫。惊马像一阵狂飙朝远方袭卷而去。大单于急忙为他的捕获物松绑,准备去抓获另一匹逃窜的猎物。 宁胡阏氏抖开缰绳,纵马驰过一位牧人身边,俯身拿过他的套马索,说了声:"借我一用。"赤电就像一道霹雳闪电一样朝公马直直地劈去。 "嫱妹!——"龙儿惊道。 "阏氏!——"单于大叫。 两人即刻纵马尾随而去。 赤电追上公马,超越了它,只见宁胡阏氏红袍披裹的身躯在马背上也优美地转过来,用力甩出手中套马索,那圈线绳在半空划过一道弧形,准确地落进马脖上,公马翻倒在地,嘶鸣着,踢蹬着,鼻翼急促地翕动着,宁胡阏氏使劲儿拉着绳索,与着暴躁的不服输的家伙抗衡着。 复株累单于最先赶至,强悍的臂力加入进来,两人一同收服了惊马。 草场上的牧人们跳起来,为复株累单于和宁胡阏氏的骁勇无畏而欢呼。 远远的草地上,有两个盛妆彩袍的女子牵着马冷冷地注视这一切。 "吉拉塔,你担心的事就快发生。"一个女子对她的伙伴说。 "不!"吉拉塔道:"已经发生了!这个汉女早在几年前就俘获了雕陶莫皋的心。"吉拉塔侧过脸看着居娜,"我知道他继位后最令他欢喜的是什么,不是拥有无上王权,不是拥有无数控弦之士、无数骏马牛羊奴仆和整个匈奴帝国,而是他可以拥有这个汉女,名正言顺地拥有她!" "自从她来到匈奴草原后,你我就像凋谢的花儿一样被抛弃在一旁,我们已被大匈奴遗忘了。"居娜叹息着。 "不!匈奴会记着我们,你我都给大草原诞育了儿子。" "可她也育有儿子,被呼韩邪单于和复株累单于爱如心肝的儿子。而且,她还会继续为年轻的君王生养儿子。"居娜似乎有意要使吉拉塔心痛,她盯着正同复株累单于说笑的宁胡阏氏道:"你看,她像这春日的草场一样年轻、新鲜、生机勃勃,她胸脯圆润饱满,腰肢柔韧结实,她纵马跑起来了,看啊,那奔腾的样子就像春汛期的大河,湍急地向前涌荡着,渴望去滋润灌溉远方的土壤。她还会生儿子,生很多,可你我永远不会有了。你我是干涸的河床,是永远的冻土层。" "但是我们曾经是春天,我们孕育过了,我们的儿子就快长大成人。我们未必会输!"吉拉塔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儿一溜烟儿地跑去。 这天晚上,王庭为欢迎汉使举行了盛大的夜宴,数十堆篝火燃起了,一只只扒了皮的整羊在火中抽搐,皮肉在吱吱地胀裂,浓烈的肉香熏倒了春夜。一坛坛马奶酒启开了,这新打制的颜色清澄的酒莹莹荡动着,仆役们逐一倒满矮桌上摆放的金盏银碗,飘散的酒香熏醉了春风。一批又一批洁白的奶食被端上来,吃吧!所有的人都尽情地吃吧!喝吧!年轻的大单于三大盏酒下肚后,有些摇晃了,他高声道,松开你们的腰带,直到吃喝不动为止! 这是自呼韩邪单于去世后王庭的第一个宴饮会,悲哀的气氛笼罩了匈奴半个冬天,但春风吹绿了草原,树枝吐出了新叶,草又重新发芽,母羊揣上了羔子,时光的大车轮向前轰轰隆隆地滚动着,呼韩邪单于去了,并不意味着匈奴帝国的末日,人们应该振作起来,继续自己的生活,牧羊放马,娶妻生子,欢歌狂舞,这也正是伟大的呼韩邪衷心希望的。 人们豪放地吃着,用短匕割切着烤肉,大口地饮着酒,夜晚被篝火热烈地燃烧着,铜鼓敲响了,笙笛扬起,胡笳高奏,匈奴人跳了起来,男人们跺踩着脚步,两臂做出狩猎和战斗的动作,铿锵舞蹈;女人们晃动丰硕的腰臀,通身洋溢着火热的激情。 "噢!嗨!嗨!……" 人们喊叫着,男人们邀请坐在一旁的汉使们起舞,他们不会这种胡人的舞步,却被酒和欢乐的气氛蒸熏感染着,便也豪放地站起来,迈着杂乱无章的步子,随意蹦跳着。 当宁胡阏氏在众侍女的陪伴下来到宴饮会上时,欢乐的气氛达到了高潮,阏氏向这个夜晚放射着她夺目的美丽,她的光彩胜过明亮的火焰啊! 匈奴人朝后退去,诸王武士们单膝跪地抬首仰望她,如同仰望新月,他们情不自禁地大声诵咏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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