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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大阏氏把一木桶牛奶放到她面前,庄重地说道:"天父赐给匈奴人纯洁吉祥的奶汁作为食物,这浓稠的乳浆能够变幻出很多种芳香可口的奶食呢。"接着,她告诉昭君,这刚刚从乳牛身子里流出的新鲜奶汁第一可以做白油,以木棍这样不停地搅拌,使其发酵后,浮在上面的这层白色油脂即是白油。二是黄油,将白油用粗麻布滤过,倒入锅中以温火炼,用木勺搅动,待到色泽微黄即成黄油。三是奶干,漂出白油后的酸奶子经慢火久煮,放入布袋压榨,再入木制模具制成方块,切成整齐的长条,在太阳下吹晒晾干,就成了微酸的奶干,可以保存好长时间,它是牧人冬季的好食物哩。四是奶酪,将制黄油所余的奶水放到热处,等其发酵、沉淀,把沉淀下的粉块装入布袋压榨,晾干后就是奶酪了。

  于是,昭君在每个上午跟随着众阏氏做奶食,惊喜地看着洁白的奶汁在手下变做纯洁的白油,浓香的黄油,奶干和奶酪。午后的漫长时光里,阏氏们则聚集在高阔的穹庐内跟昭君和云裳学着汉家的绣活儿,她们的指头实在摆弄不好汉家女儿细小的绣针,她们拉过两位汉女的手儿瞧着,手指纤长秀美,就感叹着,说上天给了汉家女这样的手,就是去拿绣针的,给我们生了这么一双粗大的手,是为着挤奶和挽缰绳。

  "我们是天父放逐到草原的一群粗陋不堪的女人,只配去挤奶放马。"

  插话的是太子的阏氏吉拉塔,这言语显然火辣辣的刺耳,云卜娜抬起头,气愤地说:"吉拉塔,如果你在大单于的穹庐里不讲礼法的话,就立刻回到你的帐子去!"

  吉拉塔站起来扭身冲出穹庐,帐外传来她抑制不住的哭声。

  "她太无礼了!走时竟不给您大阏氏施礼,也不向宁胡阏氏道别。"

  众女人议论着:

  "自从美丽的宁胡阏氏来到王庭,吉拉塔就不对劲儿了。"

  "因为阏氏比她美上百倍,在阏氏面前,她就像被烈日晒去颜色的玫瑰花,再也无人看她了,称她做'匈奴草原最红的花儿',甚至连太子也不正眼瞧她了,听说,当她做出娇媚的样子想讨得他的欢心时,太子就厌烦地把她推到一边。"

  "凭她微贱的出身,能够嫁进太子的白羊毛大帐,就该每日跪谢天父的赐福,她的心却想包揽大天呢。"

  "都不要说了!"云卜娜斥道:"大单于的穹庐是尊严圣洁的殿堂,我不许有人在这里,在大单于珍贵的宁胡阏氏面前不懂礼数,相互不睦,恶言相攻。"

  众阏氏俯身施礼,退出殿帐。倒叫昭君不知如何是好了。

  "好妹妹,"云卜娜温和地握住昭君的手,"匈奴女人的心就像这平坦的草原一样,藏不住话儿,她们怎么想就怎么说,妹妹不要在意。"

  "大阏氏,昭君是为汉匈和平而来,不要为着我去责怪众姊妹和吉拉塔吧,可怜的姑娘这会儿一定伏在帐中伤心哭泣,这儿有一块绢丝绣花包头巾,是我从汉朝带来的,我想把它送给吉拉塔。"昭君唤来胡蜜儿要她现在就去太子的大帐。

  "人说草原上的走兽,要数白鹿最善良,妹妹的善心更胜白鹿呵!"云卜娜感叹。

  大阏氏走后,胡蜜儿回来了,她手拿着丝巾愤愤地说,"阏氏,这个吉拉塔真变得好像疯了一般,就像一条发横的牛,咬道的狗,我将阏氏的心意对她一番说,放下这漂亮的丝巾,可我一出帐子,丝巾就揉成一团从天窗扔到我脚边。她真是给太子宠坏了,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

  昭君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的到来,竟会让那个匈奴美女这等痛苦,痛苦的似乎不只吉拉塔一人,还有大单于的一位阏氏居娜,在昭君到来前,她似乎是单于较为钟爱的,据说她长期占有穹庐内大单于的卧榻,阏氏们各有自己的帐子,它们呈众星捧月状坐落在穹庐四周,只有在单于召幸到时才能住进这华美殿帐。居娜也是匈奴美女,丰满秀丽,但同昭君比,却显出草原女人的粗糙来,两颊红彤彤的,眼睛因为长时间在风中眯缝着而使眼角处过早堆满细密的皱纹,头发也不如汉家女儿墨黑厚密,可能是游牧民族不习惯洗头的缘故,看上去十分干涩。

  居娜为大单于诞有二子,十岁的且莫车和八岁的囊。宁胡阏氏来后,大单于就不再瞧居娜一眼了。为此居娜伤痛欲绝,悲伤之后,她开始拼命修饰自己,学着宁胡阏氏的习惯,每日都要在漂着鲜花的香汤里泡上一阵子,可也洗不出宁胡阏氏的细腻洁白来;又在脸上涂抹着脂粉,选择最可身的貂皮袍,用鲜艳的丝带勒出她高耸丰满的胸部,还是勒不出宁胡阏氏那天生的灵秀俊逸来。她妖妖娆娆地走到大单于跟前,却令他厌恶地皱起眉头,烦躁地别过脸。

  居娜成了王庭的笑柄,人们说她居然敢和宁胡阏氏比高下,说她好比一只跳来跳去的花翎子大山鸡,硬要做孔雀开屏呢。大阏氏云卜娜将她斥责了一顿,说她身为单于的阏氏,王子们的母亲,要庄重尊贵才是,怎能让人如此品评呢?居娜从此称病在帐中,不与任何人往来,是沉浸在痛苦中还是在酝酿着仇恨呢?云裳对昭君说,"王庭的女人与汉宫的女人都是如此,整日为争得君王的恩宠打斗不休,不要在乎居娜吧,苦也罢,恨也罢,只怪天父让她生得这般粗糙,让我们的昭君一比就退出十万八千里去。"

  "快别这样说了,云姊,出汉宫前,太后曾告诫昭君,要我万不可仗着大单于的宠爱和倚着强大的汉朝为靠山来欺侮匈奴阏氏。我应该走进她的帐子告诉她,我们是姊妹,不是对手。"

  "我的善心的好人儿,可你就是她的对手,甚至还是敌人,无论你怎样善待她,都不能消除她的恨意,无论你怎样表白,一个事实就是,你夺去了大单于的心,不管你愿意与否,或许,你想将大单于对你的爱匀出几分来给你的众姊妹,可是办不到,呼韩邪单于的眼睛不再能看到其他的女人,他的心不再能装下别的影子,你,只有你,永远不可能有别人。"云裳说得斩钉截铁,"其实,居娜若想开些,是能够活得很快乐,单于曾经宠爱过她,并赐给她两个儿子,这对一个皇妃来说,应该满足了,她不该再希求什么。昭君,现在,云姊是非常盼望你能诞下一个健壮的小王子,对于大汉和匈奴,这都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呢。"

  "云姊……"昭君的脸容漫布上羞怯的红晕。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单于还要很长时间才能归来。昭君每日与众阏氏一起做奶食、绣活儿,吉拉塔和居娜仍旧时时要生些是非,搅得女人们心烦意乱,常常不欢而散。

  昭君变得闷闷不乐,她心中充满了思念,思念大单于,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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