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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还能怎么着,那就打吧,反正有百万之众,打几千人还不跟玩儿似的?

  可万万没想到,一座小小的昆阳城,不过八九千守军,居然还挺顽强!其实也是,人家一看左不过是一死,豁出去拼个鱼死网破,拼一个够本儿,拼俩赚一个,就是死,也要溅你一身血!

  何况守军里头,还有一位高人,这人是刘氏宗亲,春陵侯的后代,姓刘名秀字文叔,跟新朝国师同名,就是后来东汉的光武帝。不过眼下还不行,只是更始帝刘圣公手下的太常偏将军,还不如他的哥哥刘伯升,刘伯升还弄了个大司徒当当呢。

  别看刘秀这阵儿官儿不大,又年轻,可能耐不小!刘秀让王凤、王常留守昆阳,自己领了一十三骑,偷出重围,到国县、定陵县一带,去搬请了几干救兵。王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两下里总共不才一万多人嘛,无非是给本大司空的餐桌上多加了一道菜,照单全收,吃了它就是!都用不着全体出动,调一万人迎击敌援,其余各部,全在营盘里休息待命,看着本大司空是怎么吃掉刘秀这道小菜儿的!

  谁知道这道小菜可不是那么好吃的,王邑没能吃下刘秀,反让刘秀给噎着了,差点儿没噎死!

  这仗具体是怎么打的,咱们不必多说,有空儿您去翻翻《中国古代战争史》,那上头写得细着呢。反正昆阳这一场血战,杀得是天昏地暗,王莽的百万大军.在昆阳城下,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大新的老本儿,一下子输得精光!当然也不可能全都被消灭,王莽的军队都是从各郡县调来的,一战失利,便作了鸟兽散,除了死的那是跑不了,带口气儿的,全都撒了丫子,连号称百战百胜的前敌总指挥王邑,也跑回了洛阳,身边只剩下从长安带来的几千虎贲。

  前线的战报传回京师,朝野震动。关中地区的老百姓,早就憋着要跟大新天子叫叫劲,趁这机会,也就树了义旗,在天子脚下闹起事来。全国各地,这会儿流传着一首民谣,也可以说是所谓鹰语:“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有人误会了,“刘秀”,这不是大新国师公的名讳吗?哎哟,别不是国师公要成为下一位皇帝吧?

  这人是谁呀?王莽的叔伯兄弟王涉,这阵儿是卫将军,也在十一公之列。

  王涉去找大司马董忠商量:“大新这条船已经是底朽帮糟,眼瞅着要沉,咱们可不能这么干坐着等死,得想个什么辙,搞搞自救!大司马您不是降符伯嘛,您对符命这一套有研究,您说说,‘刘秀发兵捕不道’这首民谣,算不算符命?是不是天意?”

  董忠早就明白王涉的意思了,敢情卫将军身为皇上嫡亲,到节骨眼儿上也要当回白眼儿狼!您都这样,我这非亲非故、八竿子打不着的还跟着那老东西卖什么命?两人一拍即合,去说服那位国师公“刘秀”,请他遵照上帝的旨意,去“发兵捕不道”。

  刘歆哪儿敢答应!这两位说客.一个是皇上的堂弟,一个县为皇上摇旗呐喊最起劲儿的新贵,空口说白话,就想让我造反,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什么圈套?

  王涉眼泪都下来了:“国师公,您怎么还不相信我?您是顾虑我跟皇上的亲缘关系吧?嗐!您是不知道哇,我跟您透露一个秘密:我二大爷,就是当今皇上的老爸,从小就闹病,我二大妈又一向好喜杯中之物,一个病猫一个醉鬼,哪儿能够生男育女?我们王家的人都怀疑,皇上,不,那老小子,十有八九是抱来的!我跟那个野种有什么血缘关系!您就别不放心啦!我都合计好了,大司马董忠,主管中军精兵,我呢,以卫将军的身份统率着羽林军,您的大公子,伊休侯刘叠,现在是侍中五官中郎将,负责皇上的贴身警卫。咱现在是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咱们哥儿几个同心合谋,把王莽那老小子给劫持了,献给南阳郡的更始天子.这不就能保全刘家王家两个家族,省得给那老杂种当陪葬!至于完了之后,是由更始坐天下,还是由国师公您登龙位,您二位商量去,我只求到时候您赏我口剩饭吃就得!”

  刘歆心里足足翻了七八十个个儿:“咳!这事儿真叫刘秀我为难!我跟当今皇上是多少年的朋友君臣,如今看着他不行了,我给他撤火,传出去不让天下耻笑?我这算什么东西?不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了嘛!”

  “国师公!您这就不对了。什么叫小人?不是允许向真理投降嘛!不是说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嘛!大新都这个德行了,您还护着它管什么用?国师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真要等到汉军打进长安,再想归顺可就晚了,可就什么实惠都捞不着了!”

  “实惠不实惠的,我刘秀现在也不去想它了,不过从星象上看,大新气数也就到这儿了,东边儿的这一二年就准成事……”

  “还是啊!那您还犹豫什么?您别忘了,您的俩儿子一个闺女,可都是让那老小子给害死的!这也是灭门断根儿的深仇大恨哪!咱摇头不算点头算,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布置人手,咱们说打就打,说干就干!”

  “不急不急!这事儿太重大,要么不干,要干就得干成,别打不成狐狸弄一屁股臊!我看等主杀伐的太白星出现的时候再动手,最有把握!”

  王涉回去跟董忠一说,这哥儿俩这些日子开始添毛病,一到晚上就往屋子外头跑,仰着脖儿瞅星星,嘴里还念叨:“哪是太白星啊?怎么还不出来?”

  整个儿一个追星族!

  追了有半个多月,太白里没来,夺命星倒捷足先登了。也不知哪个小子走漏风声,让王莽得着了信儿,派使者分头约见王涉、董忠、刘歆等人,说是有要事相商。商什么呀?王莽根本就没露面。就见一帮武士横眉竖目持胳膊挽袖子,提拉着钢刀挨宫里候着。

  哥儿几个这才明白,让王莽先发制人了。董忠是个武将,拔出宝剑还想挣扎,架不住对方人多,三下五除二,就把大将剁成了大酱。连一家老小也没幸免,刨一大坑,里头搁上浓醋、毒药、小刀子、刺条子,把男男女女扔一块堆儿,活埋了。

  王涉也自杀了,剩下刘歆,在狱里圈着。王莽亲自带了酒肉,去看望这位背叛自己的老朋友、老部下:“颖叔!你太让予寒心了!你我的交情几十年了,别人谁都可以背叛予,连予的亲生儿子谋反,予都没这么伤过心!可你跟他们不一样,还记得吗,当年在黄门郎舍,在十里长亭,你对予是怎么说的?那叫肝胆相照!可现在……唉!颖叔哇颖叔!予只有用这浊酒三杯,为你在赴黄泉的路上御御风霜了!”

  刘歆双目紧闭,坐在地上,一语不发。

  王莽斟上两杯酒:“颖叔,你我几十年的朋友君臣,我又何尝不想挽救你一命?可是,我不得不如此啊!大新危难之秋,外有盗贼四起,难以平定,内有故旧背叛,此伏彼起,今天我赦了你,明天,就会有更多的人来背叛我,背叛大新!来吧,咱们哥儿俩干了这杯苦酒!”

  刘歆老眼含泪,抖抖索索接过酒杯:“巨君,我刘秀对不住你了!你的朋友之情、君臣之谊,刘秀心里明镜一般!按理说,刘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应当帮你一把,帮大新一把,我也明白,我的行为,伤透了你的心!可是,巨君哪!你也要平心静气痛定思痛想一下,大新这十几年来,到底有没有象当初你我说的那样,要为百姓为苍生换个活法儿?你受禅之时的那些许诺,到底有多少兑现了的?不错,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不能全怪你,毕竟朝政得由大家来做,我们这些大臣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巨君你别忘了,你是一国之君!你的那些新政,到底给国家给百姓带来什么好处?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了,以你的才干,要想拯救这个国家,是根本不可能的!你和我一样,都是悲剧性的人物,都是有心无力!巨君,大新跟大汉一样,都烂掉了,垮掉了!没有任何希望了!”

  刘歆仰面长叹:“百姓何事!苍生何辜!”

  叹罢,把杯中苦酒一饮而尽:“巨君,刘秀先走一步,黄泉不远,秀在阴间等你!”

  一头撞在墙上,脑浆进裂!

  王莽扔掉酒杯,扑在刘歆的尸首上,痛心疾首:“颖叔!我尽力了,我尽力了!这不是我错,不是我的过错!天哪!你既然把天下苍生交给王莽,为什么不指一条明路,让我把天下治理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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