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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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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陶王刘康颓丸掷鼓演奏了破阵乐中的一小段,然后从槛边转身,跪拜在元帝的脚下:“儿臣斗胆,在父皇驾前班门弄斧,望乞恕罪。” “哈哈,好!好!好!” 元帝连称了三声好,点头不止:“康儿果然聪慧过人,片刻之间已能达到如此地步,实在难得,难得!” 他扫视着殿中臣僚嫔妃,见众人也都现出惊诧之色,遂更加得意:“看来朕的担心是多余的了!我大汉天下后继有人了!康儿,平身起来,让大家看看,好好看看,什么叫人才?这就是人才!哎呀,朕好高兴好高兴呀!” 一高兴不要紧,元帝竟甩出了一句港台明星腔。 “是是,臣等(妾等)也都好高兴好高兴呢!定陶王真是天下第二奇才!” 臣僚嫔妃也都拼命迎合着,当着元帝这位天下第一奇才的面,玩儿了命地吹嘘他的宝贝儿子刘康,溢美之声顿时哄然而起。 可是,就在一片誉声中,居然响起了一股不和谐的逆言:“陛下此言差矣!” 谁如此大胆?竟敢当面指责皇帝!还没等元帝发怒,群臣就已鼓噪起来:“逆臣胡言!” “站出来!” “站出来!” 群臣心中都有打算,生怕万岁盛怒之下,不分皂白,御手一指,错指到自己身上,当了替罪的羔羊。于是呼啦一下四下闪开,比躲避空袭还快,大殿中央,孤立着那个胆大妄言的反潮流的英雄。 元帝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驸马都尉侍中史丹。元帝心说怎么又是你!你又跟我唱反调来了? 原来这位史丹史大人,从祖上起,就和元帝这一支皇族有着颇深的渊源。 史丹,字君仲,老家在鲁国,后来搬到了长安附近的杜陵。他的姑奶奶,是卫太子即戾太子的良娣,也就是前面曾经提到过的汉宣帝的母亲,这样算起来,史丹还比元帝大着一辈儿,是元帝的表叔呢! 元帝的这位表叔,对于元帝的健康成长也的确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元帝当太子的时候,史丹担任中庶子,这是太子的属官,其职责就是护佑、辅导年轻的太子。史丹在太子刘奭身边侍从了十几年,一直到宣帝驾崩,元帝即位,念及十几年的功劳苦劳辛劳疲劳,升他为驸马都尉侍中,仍然在元帝身边参与政事。元帝出巡的时候,史丹担当骏乘,骏乘就是陪乘,古代乘车,尊者居左,御车者居中,陪乘者居右——大概是为了保持车身的平衡吧。由此可见史丹在元帝心中的地位。 元帝对史丹这位骖乘可以说是十分宠信,因为他一来是多年的老部下,用得顺手,二来是砸断骨头连着筋的姑表亲,用着放心。有这两条,再加上史丹有过护佑太子的工作经验,所以元帝曾经下过一道诏书,让史丹“护太子家”,也就是对太子刘骛多加看护。 谁知这一道诏书下给史丹之后,他居然误解了元帝意图,把看护的“护”,当作了庇护的“护”,只要有人对太子刘骜提一点不同意见,他立马挺身而出进行反驳,哪怕这人是堂堂汉天子,史老先生也敢瞪眼吹胡子,喷出一天的唾沫星子来。 可气的是,经过唇枪舌剑之后,“真理”往往会怯懦地溜到了他那一边,让提意见的人也不得不改变初衷,认为自己压根儿就说得不对。 这不,史丹孤伶伶地站在殿中,又开始履行他庇护太子的神圣职责:“陛下此言差矣!凡所谓人才者,必须是聪明而又好学,通过温习学过的知识,就能领悟新的学问,皇太子才是这样的人!至于从丝竹鼓骜之间去挖掘人才,恕臣直言,那么纵然是匡衡匡丞相也比不上一个小小的黄门吹鼓手呀!” 他转过脸去,对着刚刚担任丞相没有多长时间的匡衡,微微一笑:“匡丞相,您自问在吹笙击鼓方面比得上那几位吹鼓手吗?” 匡衡脸一红,没答话。 史丹向元帝一揖:“万岁,是不是该把匡丞相的位置让给像陈惠、李微这样的宫廷乐师呢?” 元帝只得嘿然一笑,算是答复。 史丹却得理不饶人:“万岁,臣倒有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从今以后,咱大汉朝廷也不用选派忠臣良将去搞什么文治武功了,就把您这支宫廷乐队派到各地,或是治理郡国,或是镇守边关,有什么民间疾苦,强虏犯境,吹一首曲子,唱一支歌,一切难题就都迎刃而解了,那多省事啊!也省多少官员的俸禄啊!而且还有一条,士农工商老百姓们,也都不用劳神费力去渔礁耕读了,小曲儿一哼哼,大米白面就哗哗地从笛子眼里往外流,黄金白银就噌噌地从琴弦下面往出蹦,珍珠玛瑙就呼呼地从……” 元帝不得不让他打住了:“有完没完?朕服了您了还不行?我说朕的老表叔,您累不累?” “臣为国家大事,不敢言倦!” “您不累,朕可累了!” 元帝一摆手:“全体解散!” 史丹却还意犹未尽:“别解散哪!臣还有话要说呢!” 元帝双眉紧皱,袍油一拂:“有话以后再说!您先回去好好看护太子吧!您可记住喽,从今往后,太子不出毛病则罢,一旦出了什么漏子,您可得好好找出点儿像样的词儿来蒙我!哼!” 一扭脸儿,元帝撤了。 史丹拱手送驾:“臣遵旨,臣一定好好蒙您……不对,什么叫蒙啊?万岁请留步,臣说的都是实话……” 刘骜一拽他的袍袖:“表叔公,别实话了,父皇早没影儿了,咱们也摆驾回宫吧!” 史丹一哆嗦:“哎哟!什么叫‘咱们也’摆驾回宫?您是太子,凑凑和和能说个摆驾,老臣算什么东西,敢‘咱们也’?殿下,这礼数可万万错不得的,孔子曰,……” “行了行了,别曰了,这么着,我摆驾,您随驾,总而言之,咱们回去不就完了吗?” “'完'了?我的小祖宗,这可是犯忌的字眼儿!苍天保佑,大汉江山,千秋万代,没个完,没个完……” 祖孙君臣两个,唠唠叨叨出了未央宫前殿,回到了太子居住的桂宫。 一回桂宫这一亩三分地,刘骜可算解放了,刚才在父皇驾前那个窝囊劲儿全没了,扯着嗓子招呼他的小表弟:“莽表弟,莽表弟!快出来陪我玩儿会儿,今儿个可把我给憋坏了……” 王莽从自己的小屋里悲悲切切地迎出来,刘骜一看吓了一跳:“哎哟,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带着孝呢?谁出事儿了?是我表婶?” 王莽赶紧扯下孝帽,笑着解释:“谁也没出事儿,我今儿正按着周礼在演习吊丧的礼节呢!” “呸呸呸!表叔公,您说莽表弟这不是自招丧气吗?好好的练哪门子吊丧呀!” 史丹却对小小年纪的王莽深表赞赏:“嗜,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刘骜一撇嘴:“什么可教!纯属吃饱了撑的!” 史丹又开始说教:“殿下,可不能这么说!自古以来,礼乐刑政中,以礼为首,无论为君为臣,这一个礼字都是要常习常练的!就说周礼吧,礼分五种,吉、嘉、军、宾、凶,一共二百五十项,每一种每一项都有一定之规,万万错不得的!” “哦?还有那么复杂?”刘骜也开始有点好奇了。 王莽肃容:“史大人,小子从书中看到,祭天地祖光为吉礼,登极、朝贺、册封、大婚、筵宴为嘉礼,大阅、亲证、命将、凯旋、献俘为军礼,对外国来宾和国内官员、士庶相见为宾礼,自后帝至士庶的丧事为凶礼,不知小子说得可对?” “对,对着呢!王莽,我问你,你可知道古圣定下这五礼所为何来?” “小子说不好,瞎说,礼者,别贵贱,序尊卑,使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无礼则不足以言忠孝。” 刘骛发难:“胡扯,礼和忠孝有什么关系!” 王莽顿了一顿,用眼去看史丹,见史丹正眯着眼睛,露出赞许的目光,便又继续:“亲亲为孝,尊尊为忠,而这亲亲、尊尊的依据就是礼,所以小子这才不避忌讳,躲在房中演习五礼中的凶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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