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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怎么办呢?

  元帝手下当然不乏足智多谋的治国干才,这区区小事哪能难倒他们?在熬过了几个通宵,翻破了几本字典之后,有人提议:“可以新设一个职衔,用来安排像傅仙音这样有子为王而又无法加以皇后尊号的后宫嫔妃,这个职衔的名称,可以叫做‘昭仪’,昭仪者,昭显其仪也。”

  元帝龙头频点,连声赞许:“到底是朕的股肱之臣,这个建议非常符合朕的意图!名称就这样定了,你们再研究研究具体待遇,朕只提醒你们一点:考虑待遇问题时不要太小气了,要知道,能为朕生下龙种的人,可是大大地有功于国家社稷呢!”

  圣意既然很明确,待遇问题就好定了,用不着熬夜,用不着翻书,很快就提出议案并获一致通过:昭仪的政治待遇视同丞相,生活待遇和诸侯王一样,这就是所谓的“位视丞相,爵比诸侯王。”

  昭仪的政治、生活待遇如此优渥,惹得那些后宫粉黛们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她们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机,使了几许花招,想打动元帝,把自己也列入昭仪的光荣队伍。可是你有千言万语,我有一定之规,平时挺好说话的元帝刘奭,在封昭仪的问题上却是坚持原则,寸步不让。别看在红绢帐里君欢妾爱,一提起讨封两个字,元帝就把个龙颜拉成驴颜:“要想当昭仪?也难也不难——拿成果来看!”

  什么成果?当然是儿子啦!只要你有本事,生下一个带把儿的“龙子太郎”,朕马上封你为昭仪,享受丞相级待遇!什么?你现在还是“虚怀若谷”?对不起,棉花店失火——免谈(弹)了您哪!

  这一招也不知坑苦了多少莺莺燕燕。生儿子?您当是吹气儿呐,哪有那么容易!别说您元帝陛下“国事繁忙”,难得驾幸贱妾们的深闺,就是但凡有一点儿空儿,您还要去听傅仙音昭仪的“天籁”呢,没有您的雨露浇灌,我们上哪儿给您变“龙子太郎”去?

  所以,想归想,争归争,终元帝之朝,也不过才有两位佳丽获此殊荣。一位自然是生下定陶王刘康的傅仙音,另一位就是曾经在猛兽爪下挺身而出,掩护了元帝圣驾的舍己救人的女英雄冯媛。

  第四章 猛兽美人

  冯媛是元帝即位的第二年被选进皇宫的,她是执金吾冯奉世的女儿,因为路子不太硬,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长使级的女官。元帝出于尝尝新鲜的动机,也曾对她有过几次雨露滋润。但由于中间有个虎视眈眈的傅仙音,元帝对她的爱宠,也就是点到为止,没有能够获得实质性的突破。过了五六年,在一次疏忽中,一颗“龙种”植根在这位美人的柔腹之内,并很快就孕育成功,终于为刘奭这位大汉天子生下了一位皇子,而冯媛的身价才略有提高,被晋级为婕妤。

  冯媛虽然级别得到了调整,但还是远远落在傅昭仪的后面,直到元帝建昭年间,这种局面才得以改变,后宫里实际上的一元化格局开始向二元化甚至是多元化转化。

  在这之前,元帝的“龙体”一直欠安,属于“带病坚持工作”的情况。他的病,一方面是由于在天籁苑聆听了过多的仙音,身体亏空严重,另一方面,也和他精神上的压力过大有关,而这种“精神压力”,最主要的,就是源于毁弃宗庙这件事。

  元帝时候,有一位大臣叫做韦玄成,是号称邹鲁大儒的韦贤的小儿子,由于他老爸的家庭教育搞得比较出色,使得韦玄成的学问得到了一致的公认,并因此而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先是由“明经”起步,历任过太子太傅要职,最后一直登上了丞相的高位。当时邹鲁一带流传着这样的民谚:“遗子黄金满籝,不如授子一经”,说的就是韦玄成靠着家学渊源而脐身仕途、出人头地的事。

  好像凡是有学问的人,多少都会有点子脾气,这一点在韦玄成身上体现得尤为突出。他仗着自己满腹经纶,居然把皇帝也不放在眼里,甚至拿出了“不怕杀头坐牢、不怕老婆离婚”的大无畏气概,搞了一次要求元帝毁弃宗庙的活动。

  封建时候,标榜以孝治天下,历代皇帝架出去崩了之后,对不起,笔误,受侯宝林先生相声的影响太深,应当是“驾崩”之后,都要设立专门的神庙以供后人祭把。这个“光荣”传统据说始于殷商,到西汉时候已经被发扬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与后世不同的是,西汉时的宗庙不是把本朝所有的已故帝王集中在一起供奉,像我们今天在一些曾经作过封建王朝帝都的城市中见到的太庙遗迹那样,而是充分体现了“宁滥勿缺”的原则,凡是当过皇帝的,几乎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拥有一座属于他的宗庙,这也是一种政治待遇吧。而攀比之风也由此兴盛起来,那些被封为诸侯王的支子孙们,为了在“孝道”上不落人后,也都在各自的郡国为自己那一支脉的祖先们设立起“太祖太宗庙”来。

  到了元帝刘奭那一朝,据有关部门不完全统计,这种祖宗庙在六十八个郡国就有一百六十七所,加上京师高祖以下至宣帝七代皇帝的九所宗庙,一共有一百七十六所之多,这还不算设在宫中其他地方的一些小型祭祀场所,也不算为一些皇后、废五、废太子等设置的小型宗庙。有了宗庙,当然不是摆摆样子就算完了,必须按照礼制进行经常性或临时性的正儿八经的祭祀活动,而这种祭祀活动不仅频率很高,秩序也相当复杂。每天要在园中的寝殿进行“日祭”,每月要到正式宗庙举行“月祭”,每个季度还要到皇陵的便殿搞一下子“时祭”。

  对寝殿中的“神主”,每天要上四次供品,一年合计一千四百四十次,宗庙中的每月初一十五加上腊日,一年是二十五次上供品,皇陵的次数少点,一年也要上四次供品。每个月还要把已故历代帝王的龙袍、皇冠请出来,游行一番,叫做“月一游衣冠”,好让这些死鬼像生前一样巡视自己的江山。这样一来,西汉王朝每年仅花费在祭祖活动上的开销就是一笔可观的数字,总共要上两万四千四百五十五次供品,动用卫士四万五千一百二十九人次,祭把仪式的工作人员祝宰、乐人等一万两千一百四十七人,而那些专门负责饲养牛、羊、豕等用来上供的“牺牲”的士卒还不算在其中。在社会生产力并不算十分发达的西汉,这显然是一种人力、物力、时间上的极大浪费。

  于是,这位韦玄成韦丞相牵头,搞了一个联合提案,建议除了高祖刘邦受命定天下,是大汉基业的奠基人和先驱者,应该奉为“帝者太祖之庙”世世不毁之外,其他的宗庙在“亲尽”也就是过了几代之后,都应当毁弃,按“昭、穆”,也就是辈份和功绩的顺序一齐并入太祖之庙接受祭祖。在韦氏提案之后,又有大司马车骑将军许嘉等人先后提出补充议案,认为在太祖即高祖刘邦之后,还有几位杰出领袖人物应该设专庙祭祀。比如汉文帝刘恒,“除诽谤,去向刑,躬节俭,不受献,罪人不帑,不私其利,出美人,重绝人类,宾赐长老,收恤孤独,德厚侔天地,利泽施四海”,应该奉为帝者太宗之庙;又比如汉武帝刘彻,“改正朔,易服色,攘四夷”,应该奉为帝者世宗之庙。除此之外的其他各位祖宗,就不必再设专庙去祭祀了。

  韦玄成等人的提案,因为涉及了“孝道”这个重大原则问题,元帝刘奭也不敢贸然同意,怕搞不好会招来数典忘祖的非议,就搁置了起来。

  可是韦老先生的倔脾气一上来,刀搁在脖子上也挡不住,一本不行奏两本,两本不行奏三本。

  架不住韦老倔头五次三番的纠缠,也加上一天到晚老搞那套烦琐的祭祀仪式,影响元帝去联系后宫那些妖烧可爱的群众,刘奭终于御笔一挥,画圈批准试行。韦老倔头心说:“怎么样?还是老夫厉害吧?这种近乎大逆不道的让皇上执祖坟的难题都解决了,还有什么事老夫办不成?为了真理,就得坚持,坚持就是胜利!老夫这一辈子,就信这三个字:坚持!”

  瞧他得意的,连数都不识了!

  可是没过多久,元帝就得了一场大病,而且久治不愈,想来想去,就是因为毁弃宗庙,惹得祖宗们怪罪下来了,还是赶紧改回来吧!别把祖宗们惹急了,一高兴,把朕召到黄泉之下去当面教育,那就麻烦了,黄泉路,好去不好回呀!

  于是硬着头皮顶住了韦老倔头的唾沫如雨,拿出大汉天子的决策权威;否决了已经实施的毁庙行动。重建庙宇,再塑金身,痛哭流涕地自我批评了一顿,终于赢得了列祖列宗对他一时糊涂犯的不孝之错的谅解与宽恕,阴魂怨魄宣布对刘奭解除制裁,精神包袱这才算放下,又可以轻装上阵杀奔天籁苑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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