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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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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焦尾琴尚未收走,正可用来吐露心曲。 元帝慢慢踱过去,借以平缓一下汹涌澎湃的心潮,同时也要琢磨,奏哪一首曲子更合适一些。 要想赢得知律话音美人心,最著名也最便当最现成的,莫过于一曲《凤求凰》了。“凤兮凤兮归故乡,邀游四海凤求凰”,当年的司马相如,就是凭了它,撩得新寡的卓文君撇了千金小姐不做,跟他私奔,跑到四川成都去当垆卖酒,干上了专营酸菜鱼火锅的个体户的。后世的张君瑞,也是凭了它,拨得许给郑家的崔莺莺芳心凌乱,让小丫头红娘做了“红娘”,没领结婚证就在和尚庙里跟张生来了个琴瑟合谐。 但此刻元帝不想用这首《凤求凰》,那曲子再好,也是别人谱的,表现不了他的音乐天才,他要“自度一曲”,这才叫能耐呢! 于是,元帝用古诗《燕赵多佳人》的原词,即兴作曲,自弹自唱起来,把他此刻的心情,吐露得淋漓尽致:“燕赵多佳人,” (他有点把握不准,不知屋里这位佳人到底是哪方人氏?) “美者颜如玉。” (这他敢打保票,刚才虽然只是从花丛中偷觑了一眼,就已经觉得群芳无色了。) “被服罗裳衣,” (他心中暗想:以现在的情形,大概改为“玉体未着衣”倒更为妥贴。) “当户理清曲。” (他肚里寻思:当户和当院意思差不多,凑合用吧,别人的词是不好随便改的,这里面可有个保护知识产权的原则问题呢!) “音响一何悲”, (这句太妙,简直就像专门为今天的事情写的“纪实歌词”。) “弦急知柱促。” (他挺佩服词作者的音乐知识,居然也知道弦紧音急是琴柱高得近的缘故。) “驰情整中带”, (他唱这句的时候,心里却想,小妙人儿,你可别像诗里说的那样,情绪来了反而要整束好衣裳——中带是古代妇女的一种服装,类似单衫——你最好是驰情“解”中带。) “沉吟聊踯躅。” (他盼着:小宝口儿,别沉吟,也别踯躅,快出来吧!) “思为双飞燕”, (他推敲着,双飞燕似乎还不如双鸳鸯更为明白直接。) “街泥巢君屋。” (这一点倒可以做到,他想,等好事成了之后,一定要让负责皇宫基建工程的将作大匠领一帮泥工瓦工,好好把这所小院装修装修!) 元帝唱完了这首即兴作曲的情歌,心头还燃烧着炽烈的爱火,可惜,这蓬方兴未艾的爱火,马上就被一瓢冷水扑灭了! 说准确点,不是“冷水”,是那少女沐浴完的“洗澡水”,尚有余温呢! 元帝被洗澡水泼了一背,正要发怒,可是看见这么美丽的姑娘,那怒气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他见过的甚至“睡”过的美女恐怕也得车载斗量了,可他敢保证,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她身材娇巧,面容俊秀,特别是因为刚刚出浴的原因,颜色十分夺目——请大家注意,“色”对于评价美人,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准,古人不常说“秀色可餐”、“天下绝色”什么的吗?那就是在强调色彩的重要性,而“色魔”、“色狼”什么的,则是从另一个角度说明男人对女人的颜色痴迷到什么程度。这位少女的颜色十分夺目,玉面、雪肤,该白的地方全都雪白,还透出几分姣红;秀发,双眸,该黑的地方全都漆黑,还闪出几丝光亮。单从颜色的对比度上看,就已经让元帝双睛为之一亮了,更别提那浴后的娇躯,只穿了薄薄的丝衣,真是要高有高,要低有低,要长有长,要圆有圆。高的是酥胸,低的是美腹,长的是修腿,圆的是丰臀。端的是曲线毕现,令人心旷神怡! 元帝被这人间尤物惊呆了,光扭头是远远不够的了,于是,他把整个身子全都转过来了。 这一转身不打紧,元帝看见这个尤物的凤目由怒转疑,由疑转惧,手中的水瓢砰然落地,美丽的娇躯也突然矮了半截,她扑通一声跪下去了! 元帝低头一看,才知道是自己胸前的团龙图案泄露了天子身份,这少女显然明白做了什么样的错事! 现在轮到被浇了一身洗澡水的元帝表现自己的宽宏大度了:“别跪着了,其实这根本没关系,不就是一瓢美人浴后的香汤吗?说实在的,朕能得浴余芳,也是不浅的福分呢!” 一边说,一边走上去,拉住少女的一双小手,轻轻搀扶:“快起来吧!刚才你跪得这么猛,可别磕疼了你的小膝盖!” 那少女却还不肯起来,卷曲的长睫毛在大黑眼睛外面扑籁籁直眨,像是要挡住夺眶而出的泪珠,嫩红的嘴唇也战抖起来:“可刚才,刚才我还说陛下讨……” “讨厌,是吗?” 元帝哈哈一笑,轻描淡写:“不知者不怪嘛!再说了,‘讨厌’这两个字,其实并不怎么‘讨厌’,不信你两千年后再看,保证有不少女孩子会用它来褒奖自己的情哥哥呢!” 那少女破涕为笑,借坡下驴站了起来,当然那一双娇嫩的小手,是不能轻易从皇帝掌中抽回的。 两个人就这么手拉手面对面地站着,彼此都有些尴尬。 不过,那娇烧狡慧的少女,很快就找到了打破僵局的办法,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娇唤了一声:“陛下,您的御衣还湿着呢!待臣妾为您宽衣,好给您晾晒晾晒。” 其实根本不用晾晒,元帝心头的爱火,早就从前心烧到后背,那一瓢香汤,也早被烘干了。 不过元帝倒是真想脱了长衣,凉快凉快。于是他也不客气,任凭那十只拨弦的玉指,灵巧轻柔地替他卸去这身累赘。 趁着宽衣的空当,元帝开始去解心中的谜团:“你既然口称‘臣妾’,想必是朕的哪一房夫人了,只是朕好像没有什么印象呢!” 这话听上去不太符合逻辑,哪有丈夫不知道自己媳妇儿的道理? 可那时的事情就有这么怪,身为天子,宫中粉黛不计其数,偶尔疏忽十个八个的,也是情有可原。有道是多少宫人高墙内,花容凋尽不见君。 少女粉面含娇,娓娓道出原委,真让元帝后悔不迭。 原来这少女是河内人氏,自幼丧父。母亲耐不得空房寂寞,改嫁到魏郡一个姓郑的老头儿家里,并在郑家生下了这少女同母异父的弟弟郑浑。虽说母亲改嫁到了郑家,但这少女还是跟着生父姓,姓什么呢?说来也巧,姓傅,和作者是一个姓。不过有一点作者可以保证:这位姓傅的少女和作者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作者不会利用这部小说来“光宗耀祖”,为前人歌功颂德,同姓不同宗,仅此而已。这位生父姓傅、继父姓郑的少女,史书上没有记下她的芳名,虽说她在汉史上也算得上一位不小的有名人物。为了便于叙述,我们只好根据她爱好音乐的待长,姑且为她起一个名字,就叫她傅仙音吧,反正姓名本不过是一个符号,叫什么都不吃劲,能和别的个体有所区别就行了。 傅仙音随母亲到了郑家,所受的待遇可能不是太好。在那个年代,一个女孩子,又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她的继父不太可能有什么好果子给她吃。大概也正是由于在郑家的这种遭遇吧,傅仙音从小养就了狡黠甚至带有一些刻薄的性格,自我保护的能力极强,为人处世极为圆滑,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造诣非凡。这些人格上的弱点,在她十二岁被送进宫之后,更是揉进了宫闱纷争那一套机谋权术,使这种弱点成为她进行自我保护的有力武器。所以,当元帝把她当做一个天真无邪而又精通音乐的纯情少女来看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提醒可爱的读者,千万不要像元帝一样被她清纯的外表给蒙骗了。现在在这小院里发生着的一切,很可能都是傅仙音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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