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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赵新见丁宝桢如此小心谨慎,不敢随便得罪安德海,何况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府呢?只好同意丁宝桢的决定,静候消息。

  丁宝桢派出几拨人马送口信给东昌府、济宁府、泰安府的知府,令他们再传信各知县密切注意安德海的行动,及时上报。布置停当,丁宝桢便写一份有关安德海私自出京征求慈安太后意见的条子夹在文书里,派人着八百里快递送往京师。

  这“夹单密奏”就是在正式奏折里夹上一个条子,既不存卷,也不会被安德海知道。如果太后不同意惩处安德海,只要毁去条子就可,避免事情办不成遭到安德海与慈禧太后的报复。如果直接正式参奏,出现什么不良后果可就要由丁宝桢一人承担了。

  二、风流少年帝

  乾清宫弘德殿。

  同治正在埋头写着文章,脑袋上的皮蹙成一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写那么几句。同治实在写不下去了,索性把笔一扔冲着守候在门外的梁吉庆吆喝道:“梁吉庆,快服侍朕休息去,朕今日就写到这里,明日再写吧。”

  梁吉庆进来了,“皇上,有人要见你,在殿外等候多时了,奴才知道皇上在写李师傅布置文章,就没给他通报,皇上见是不见?”

  “谁?”

  “贝勒载徵——”

  梁吉庆话没说完,同治啪地一巴掌打在梁吉庆的脸上,骂道:“狗奴才,载徵来了为何不早报告给朕,害得他久等,快去把他请进来!”

  梁吉庆捂着红肿的脸出去了。

  载徵进来了,先向同治躬身施个礼:“皇上好,臣给皇上行礼啦。”

  “快起来吧,好个屁,烦死了。李鸿藻那个臭老头让朕写一篇文章,朕费了半天的功夫才写上那几句,真没劲!”

  载徵拿起御案上的纸一看,文题是“任贤图治”,只见下面写道:

  治天下之道,莫大于用人,然人不同,有君子焉,有小人焉,必辨其贤否,而后能择贤而用之,则天下治矣!

  “嘈,皇上写得不错吗?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皇上进步多啦。”

  “小哥哥,别提这扫兴的事,咱说点快乐的事吧,你这许久也不来看望朕,都忙乎什么来着?有逗趣的事吗?快说给朕听听。”

  “嗬!皇上若说逗趣的事可多啦,小臣每天吃罢饭没有事,就偷偷溜上街转悠一圈。只要上街,新鲜事可是太多啦,什么挑担的,卖菜的,耍把式的,玩猴的,还有斗鸡斗羊训虎的,说上三天也说不完。”

  载徵看看皇上听得入神,碰碰他问道:“皇上这多日来也一定高兴呗,听说给皇上选了五个漂亮的大美人,皇上相中哪个做皇后呢?”

  “晦,还是别提这事,一提就气死人,五个女娃子朕都看了,长得也还马马虎虎,可选谁做皇后的事正放在那里呢?也不知能放多久?两宫太后各执己见,一个要定富察氏,一个要定阿鲁特氏,谁也不相让。”

  “那么皇上乐意让谁当皇后呢?”

  “当然是阿鲁特氏啦,这人是吏部尚书崇绮的女儿,雍容端雅,天生丽质,有德有才正适合作皇后。”

  “既然皇上喜欢这不就得啦,立那阿鲁特氏为后就是。”

  同治十分苦恼地说:“慈安太后也同意朕的选择,和朕的看法一样,偏向于阿鲁特氏,可额娘却说凤秀的女儿富察氏美艳绝伦有母仪天下之姿。”

  同治说到这里连连摆手,“咱们不说这些令人扫兴的事,说点别的事吧。”

  “好,说点其他吧。”载徵忽然又问道,“怎么皇上的贴身太监又换了,小臣刚才来让他给通报二声,他只说皇上在做文章不允许我进来,害得我久等,如果皇上以后再不允许小臣进来,小臣就不来啦。”

  同治立即解释说:“小哥哥不要生气,朕不知道小哥哥在殿外久等,否则早就让你进殿了,怎会让你久等呢?什么写文章,朕高兴就写,不高兴就不写。也怪新来的太监梁吉庆,他不晓得朕与小哥哥的关系,所以不让你进来。若是李莲英、张德顺、李存宜他们几人早就让小哥哥来陪陪朕解闷了。”

  “李莲英、张德顺、李存宜他们几个呢?”

  “安德海这小子近日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不见了,额娘让李莲英去她身边啦。至于张德顺和李存宜几人还不是因为那事受到牵连打入冷宫做苦力了。”

  “为着啥事?”载徵不解地问。

  “还不是为了长春宫的那名宫女——红艳姑娘,额娘说他们知而不报,怂恿朕做有辱皇室尊严的事,把他们重责二十大板打入冷官做苦力。嗯,别提这些伤心的事,你还是说说你在外面遇到新鲜让朕听一听,也乐一乐。朕可不像你这么快乐,整日无忧无虑的,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自在,像一只长了翅膀的小鸟。而朕却是锁在深宫大内里面的一头小羊,也是井中的一只青蛙。不有一个典故叫坐井观天吗?朕就是这样,每天呆在宫里看头顶上一方蓝天,别人说什么朕就听什么,是好是坏朕一无所知,不是一只青蛙是什么。”

  载徵见同治情绪低落,急忙安慰说:“皇上不必难过,皇上是一国之主,受万民敬信,乃是真龙天子转世,怎么会是一只小羊呢?皇上如今事事不顺,这正如孟子所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矣,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增益其所不能。皇上现在就是这样,阿玛常说大清江山的中兴全靠皇上呢?皇上现在虽然被人掣肘,皇上是水中的蛟龙,一旦亲政后一定会做出轰轰烈烈的伟业来,像康熙爷当年,这就叫潜龙腾渊吗?而小臣是游手好闲之徒,干不出什么大事的,打趣逗乐还可以。”

  同治急阻止了他,“小哥哥不要再恭维朕了,朕怎样我自己清楚。唉,在很小的时候,接受父皇的遗托,那时雄心勃勃,希望自己将来重振大清江山,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能像康熙爷与乾隆爷一样永远受人敬仰。可是后来,渐渐长大却一点点消磨掉儿时的豪气与锐气,再也不想下苦功夫读书,只想及时行乐,什么江山社稷、祖宗千秋大业似乎与朕无关。朕有时冷静下来,回想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也觉得心中有愧,想痛下决心多读书,将来做一位明君贤主,可书拿在手中时又发自内心烦起来。”

  “如果皇上不喜读书就不读书,那些龟孙五经四书都是骗人的鬼把戏,读不读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用途,自古至今不是有许多帝王根本没有读过书吗?不照样当上了皇帝,还留名青史呢?”

  同治摇摇头,“也不是这样。人们常说,半部《论语》打天下,半部《论语》治天下。古人许多治国齐家平天下的言论还有用的,多读书可以明智,增长处理问题的能力。读史也可以借鉴,从古人的经验教训中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司马光编撰《资治通鉴》的目的就是‘资于往事,鉴于今朝’,让后人从古人那里得到好与坏的借鉴。”

  载徵不解地问:“既然皇上如此明白读书的重要性,怎么会厌学呢?”

  同治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我也一直把读书看得很重,对倭仁、翁同新,特别是李鸿藻等人所教授课,朕总以为他们讲得太板,不能与当时的朝政联系起来,只是就事论事,缺少深度。”

  载徵见皇上大谈读书作用与心得,又问道:“皇上从何时才产生厌学的心理呢!”

  “自从那年发生一次头痛后,朕就懒得读书,后来虽然被御医给治愈了,这多年来也没再犯过病,但自那以后就再也不喜欢读书了,一拿起书本就头痛,也因此一天天厌学。朕觉得读书就是这样,越读越有趣也越能读进去,越是读不下去也就越厌读。”

  载徵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皇上读过许多满蒙文和汉书,不知皇上是否学过洋文?”

  “什么洋文?朕不曾读过,小哥哥可否写几个字让朕看一看?”

  “洋文就是西洋红毛说话写文章使用的文字。阿玛说他在总理衙门任职,经常和洋人交往,不懂一些洋文实在不方便,就请了一位洋先生在府中教他学洋文,那洋文先生叫包尔登,经常在府中走动,教了我一些字词。后来阿玛又让那包尔登专门教习我说洋话,晦,我的汉话说得都不精通,哪有功夫学说洋话,这边学那边忘,如今只记得一句洋话叫‘狗逮猫’,据说是‘早晨好’的意思,也不知对不对。”

  同治来了兴趣,问道:“教你洋文的那位包尔登先生呢?现在还留在王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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