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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张乐行听着儿子的分析,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也为儿子真的长大了,人大心眼也多了感到欣慰,但对于儿子反复说到自己派张德顺进宫很不高兴,生气地训斥道:“今后再也不要提张德顺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根本就没有差遣他进京更没有指使他入宫当太监,是他贪生怕死逃出了捻子,做一名叛徒,至于他逃到了哪里,是否进京我也一无所知。哼,也许死在兵荒马乱之中呢?”

  “可是,我曾听娇娇姑姑说过,德顺叔去京城当太监,他决不会对娇娇姑姑撒谎吧?如果他真的想逃亡异地怎会不把娇娇姑姑一起带走呢?他们俩的关系父王也是知道的。”

  张乐行仍带着气说:“起初我也从娇娇那里听说张德顺为了我能当上帝王去了宫中当太监,我曾派出几人暗中到京师打探消息,都说宫中根本没有一个叫张德顺的太监,可见他根本没有进京。”

  “不可能吧,德顺叔不是那样的人,父王将他收养成人,他就是知恩不报,也决不会背叛父王的,也不会扔下娇娇姑姑不闻不问的,宫中这么大又是禁地,怎好打听一个人呢?也许德顺叔一直为父王的帝制大业暗中活动呢?”

  “今后不许再提起他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如果有朝一日被我撞见,一定把他杀了!”

  张乐行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张禹爵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微微摇摇头,他知道父亲私心太重,只能让别人服服贴贴地跟着他干,为他卖命,不允许任何人对他有私心杂念,正是这样,他所领导的五旗捻军也是面和心不和,内部不团结是几次北伐惨败的根本原因。如今更是势单力孤,又有几路捻子脱离了总旗的指挥,各自为政才被清军各个击破。

  对于张德顺出走的事,张禹爵并不太清楚,众人的说法不一,陈大喜曾私下告诉他说是父亲暗中派遣他潜入京城混进王宫当太监实现空云大师的推算。陈大喜是父亲的贴身侍卫,也是父亲最信任的人,他的话应该是可靠的。可娇娇姑姑并不是这么说的,她也曾告诉自己,是张德顺为了报答父亲的大恩大德主动入宫的。当然,更多人说张德顺是个叛徒,是个逃离家乡,出走捻子兄弟的败类、贪生怕死之辈。总之,众说不一,但张禹爵并不这样认为,他始终相信张德顺不是这样的人。

  从辈份上张德顺比他长一辈,从年龄上张德顺仅比他大七八岁。自小,他几乎就是张德顺拎大的,对于德顺的为人张禹爵还是清楚的。他知道父亲派人到京城寻过德顺叔,每次都是沓无消息,寻访不到并不能说明德顺叔就当了叛徒。父亲的逻辑是宫中没有他,他既然进不了宫就应该返回家乡,如今一去多年没有回来也没有音信,父亲估计他不是死了就做了叛徒。对于捻子的规定是十分严格的,一日入捻终生为捻,脱离就是叛徒。

  即使德顺叔脱离了捻子,父亲也不应该这样对待他,特别是对于娇娇的事,张禹爵始终觉得父亲做得过分。

  那是在父亲第三次寻找不到德顺叔的下落时,父亲动怒了,把怒气发泄在娇娇姑姑身上,一气之下强迫她嫁给了英王陈玉成。许多将士都认为父亲把娇娇逼嫁给陈玉成是讨太平军的欢心,目的是取得太平军的支持,为自己扩大势力寻找靠山。也有人认为父亲就是为了把对德顺的怒气报复到娇娇身上。而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有极少人知道,父亲曾想让娇娇做姨太太,娇娇宁死不答应,父亲无奈才逼她嫁给陈玉成的。当然,也有讨好陈玉成的原因。

  张禹爵一想到父亲的种种不够光明磊落的一面就觉得缺乏干大事的胸怀与气魄,他常想,如果让他代替父亲领导五旗捻子他一定比父亲做得更好。至少不会像父亲那样心胸狭窄私心太重,在领导各旗人马上也一定比父亲更会处理各旗主之间的内部矛盾,可能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但父亲一直认为他不成熟,是纸上谈兵,至今仍不重用他。

  “唉!”

  张禹爵暗自叹息一声,抬头见张宗禹走来,并向他吆喊道:“禹爵,大年三十生啥闷气,大家都开吃啦。”

  张禹爵和张宗禹走进屋,张乐行、陈大喜、邱远才等人正在吃着,一见他二人来到急忙令他们坐下吃饭,饭后还有重要的任务呢。

  等到几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张乐行这才说道:“根据大喜刚才巡视的情况看,咱雉河集的父老乡亲没有过好这个年,许多户人家连一顿饺子也吃不上。咱捻子拉杆子就是要为自己父老乡亲争口饭吃,人人都过上好日子,过年连顿饺子都吃不上,父老乡亲还不指着我张乐行的脊梁骨骂,什么沃王,没给父老乡亲办一点好事,反而连累了乡亲。”

  张乐行说到这里,看了一下其他几人:“我想把营中的猪羊全宰了分给乡亲们吃怎样?还有那些粮食也分给乡亲们吧?”

  邱远才一听,急了,阻拦说:“张大哥,那可是咱们的家底子呀,就指望它与僧格林沁长期相对峙呢?分给乡亲吃了怎办?这仗还打不打?”

  “我考虑再三,这样长期被清兵包围着也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突围出去,与僧格林沁周旋,不失时机地杀他一阵子才行,变被动为主动才有击败清军的可能。”

  “叔叔,什么时间突围?”张宗禹问道。

  “今晚是大年夜,清兵防范可能松一些,就在今天突围,你们看怎么样?”

  “我赞成沃王的提议。”陈大喜随先说道。

  其他几人也一一表示同意。

  “突围可以,无论到哪里都要有粮草才行。”邱远才又说道。

  “携带粮草突围不便反而连累了行动,留着若被清军掠去反而更糟,不如分给乡亲们吃或藏起来,也算给雉河集的父老乡亲们做件好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在就有粮草,请邱兄弟别担心。”张乐行分析说。

  “从何处突围呢?”邱远才问道。

  “我考虑再三,还是从东北方向突围,清兵在那里的防守薄弱一些。因为僧格林沁的大营扎在正北方向,他将兵力重点放在其他方向,他认为我们不可能有胆量从北方突围,我们偏要从他的大营旁边突围。为了促进这次突围成功,我们选定从东北方向突围的同时,也要采用声东击西的战术,由我率领部分人马从南方攻打,把敌人的兵马吸引过去,你们集中主力从东北方向杀出一个缺口突围。”

  张乐行话没说完,张宗禹就阻止说:“叔叔,由你率兵在南边吸引敌人的主力,这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你和禹爵他们一同率主力突围,我来掩护。”

  张乐行摆摆手,“不用了,就这么决定了,下午就杀猪宰羊慰劳将士和父老乡亲,同时派人把粮食分下去,天黑之前完成,让兄弟们早早吃完饭打点行李准备行动。”

  “突围时间定在什么时候?”邱远才问道。

  “凌晨三点,人最困的时候,也是清兵防守最容易麻痹大意的时候。”

  张乐行吩咐完毕,命令手下将领立即行动起来,为今夜的突围做好一切准备。

  夜,又黑又冷。不知何时,又刮起了雪花,一片又一片,不多久大地就变成白茫茫一片。

  沃王张乐行悄悄来到儿子所在的营地,看他对突围的准备工作做得如何。

  张禹爵一见父亲走来,急忙迎上去握住父亲的手:“父王,你还没休息,突围的时间还早呢。”

  张乐行紧紧攥住儿子的手,“我怎么能睡得下呢?这关系到咱雉河集一带的捻子生死存亡的大事,父王身为盟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呀!”

  “事到如今着急也没有用,父王应保重身体要紧,夜间突围必有一场血战,父王不休息好怎么应付得了。父王在自己帐中休息不便,就在孩儿这里休息好了,我给你警卫。”

  张乐行拍拍儿子的肩膀,“禹爵,父亲还没有老到那种程度,父亲征战多年,经过无数场战斗,像这样的突围也不是第一次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担心你年轻好胜,刚开始领兵打仗,作战经验不足,战场上别出什么差错,特来看看你,也想和你聊几句。父亲长年在外奔走,对你关心也不够,一晃你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和你疏远了许多,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两代人之间的差异吧。”

  “父王千万不要这么说,孩儿只是觉得父王忙于军务太辛苦,一些小事就不想打扰,你我父子之间能有什么隔阂呢?”

  张乐行叹口气,欲言又止,他看了一下儿子,还是略带歉疚地说了出来:“禹爵,上次战斗,父亲要是听从你的建议也许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唉,也许我真的是老糊涂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父王何必为一次小小的过失懊悔呢?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突围之后重新调整战术,再与僧格林沁一决雄雌为时不晚。”

  张乐行摇摇头,“五旗人马如今四分五裂,重新联合起来恐怕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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