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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么锦囊妙计能使自己的儿子幸免于难呢?

  “多尔衮,他每次看见我,眼神都是怪怪的,他是不是想打我的主意?”此念一起,孝庄后立即觉得浑身躁热起来,她索性坐了起来,拥着被子,呆呆地对着夜空出神。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南唐后主李煜的诗句可以充分表现此时孝庄后的心情。

  虽说母以子贵,大玉儿由庄妃成了孝庄太后,尊荣无比,连孝端太后也对她笑脸相迎,恭敬有加。但自福临登基这几个月来,孝庄后的心不仅没有平静,反而愈发的惴惴不安起来,十分敏感的孝庄后感到了威胁,一种来自摄政王多尔衮的威胁。

  现在,多尔衮已由辅政王变为摄政王,而郑亲王济尔哈朗对多尔衮独揽朝纲的意图也很明了,自知无力与之抗衡,也深深了解多尔衮的为人,于是传集内三院——内国史院、内秘书院和内弘事院、六部,都察院、理藩院堂官,谕告他们说日后凡各衙门办理事务,“皆先启知睿亲王”,将自己手中的权力拱手相让。同时,礼部又不失时机地为摄政王议定了居内以及出猎行军的仪礼,明确规定诸王不得与之平起平坐,愈发将摄政王多尔衮的身份与地位明显突出起来。这样,离清太宗皇太极去世不到半年,多尔衮已成为大清国主持国务之首席摄政王了,与当初请王公贝勒公议以郑、睿二王“辅政”,差距何其悬殊!

  孝庄后思前想后,觉得幼主福临的安危,取决于几个方面。一是两黄旗大臣的效忠。这一点不足为虑。索尼,鳌拜。图赖他们忠心耿耿,前不久又受到了朝廷的褒奖,各赏一副金制玲珑鞍辔、马一匹以及白银二百两。可是,曾参与三官庙起誓的巩阿岱、锡翰却明显馅媚睿王。看来,两黄旗重臣中人心不一呀!再有,福临的长兄豪格的权势对支撑福临尤为重要。但现在看来,作为肃王的豪格,已被排挤出参议朝政之外,最近又因豫王的牵连而被罚赏银,倘若豪格能吸取教训,收敛锋芒,合而不露,做事圆滑些,让睿王抓不住把柄倒也无妨。可一向狂妄自大的豪格能忍得下这口怨气吗?倘若他再次被罚,或被扣上某种罪名,那么福临不是有“唇亡齿寒”之感吗?

  但以上两条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摄政王多尔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真心辅弼福临,还是另有所图?种种迹象表明,多尔衮正一步步地向帝位靠近,如果他登上了帝位,那福临怎么办?哪里有福临的位置?

  孝庄后被自己胡思乱想的推测吓了一跳。天神祖宗,你得帮帮福临呀,我一个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该去依靠谁呀?

  初春时节,盛京城外的春风带着潮湿的凉意。一队人马,出了大清门,径直往东而去。前面有两排铜锣开道,后面有八面“回避”虎头金牌高擎,二十面五彩飞虎飞豹旗迎风飘舞,一张黄伞下坐着神采飞扬的少年天子顺治帝,他骑着一匹毛发油亮的伊犁小神马,正与身旁的侍卫嘻嘻哈哈说笑着。

  “怎么样,朕的主意没错吧?一走出宫门便觉得神清气爽,只可惜朕没有翅膀,否则,朕真想展翅高飞呢。”

  “奴才与皇上想的正相反。这塞外之地,风沙大,野风猛,哪有宫里头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呢?奴才情愿一辈子呆在宫里头,吃香喝辣的多舒服呀!”

  “这好办!朕就封你做朕的御前侍卫,这样你就可以呆在宫里了,还可以经常与你额娘见面。”

  “皇上不许食言!狗二在马上先给您谢过了!”

  “既做了侍卫,就不能再喊你狗二了,朕就赏你个满族的名字,人正黄旗,免去粮饷,以后再凭军功封赏加官晋爵!”福临大大方方地乱加封赏起来,很是得意。

  “那,要是摄政王不同意咋办?”

  “狗二,你要是再提到这个人的名字,朕就取消对你的封赏!”福临眉头一皱,冲着狗二一瞪眼。

  “皇上,算奴才说错了话。皇上您是金口玉言,说话得算数!”狗二急得叫了起来,脸蛋愈发显得透红。

  随待在福临两旁的侍卫们听着这两个少年玩伴的斗嘴,捂着嘴不敢笑出声。两黄旗大臣锡翰、巩阿岱也奉摄政王之命一路随行,两人骑在马上东张西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有紧跟在福临旁边的内侍太监海中天显出格外的小心谨慎,两只鹰隼一样的眼睛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按规矩,皇上出宫,警卫森严,扈从众多,应有前引大臣十员、后扈大臣二员、豹尾班侍卫二十员,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一二三等侍卫数百员,以及亲军、护军、前锋、步军数千名,还有声势浩大的仪仗队在前头鸣锣开道,沿途百姓闻声早已回避,有人胆敢窥视,巡视的捕快立即逮捕问罪,可这一次顺治帝出宫祭祖,随从侍卫不过五十人,连一个四五品官员之公子出门的规模都不如,这不仅有损于天子龙颜,而且相当危险,如若有叛贼或响马挡道突袭,后果不堪设想!

  少年天子福临哪里会想到这些?若干年后当他再回忆这一次惊心动魄的出巡之后,仍然会觉得心惊肉跳!

  太阳出来了,暖意融融,遍野是绿油油的一片,桃花接着杏花在远处的山坡上竞相开放。远处百鸟啼鸣,不时夹杂着几声熊吼狼嗥,穿过前边的这个山谷,就是石嘴头山,山上便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福陵和清太宗皇太极的昭陵。

  “铁穆尔快看哪!这地上有许多的野兽蹄印!”福临兴奋地叫了起来。

  “奴才也看见了,皇上,瞧林子里的那些鸟儿一点儿也不害怕,正在对着我们呜叫呢!”狗二,不,现在已经被福临给改了名字,叫铁穆尔了,他用手指着前边的林子喊着:“奴才的手痒了,让奴才给皇上逮个金雀儿玩玩?”

  “去你的,朕才不稀罕呢,等着瞧,朕的功夫不比你差!走!”福临一抖缰绳,坐骑便甩开四蹄朝前奔去,铁穆尔也朝马屁股抽了一鞭,跟着福临向前冲去。

  众侍卫纷纷退让,不能扫了小皇帝的兴呀。海中天略一思忖,示意内侍们留意周围的动静,自己展开轻功悄悄钻进了林子深处。

  阳光像无数条金钱似地从林木的空隙中洒落下来,落叶松、榆树、柳枝吐着嫩芽,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对面山坡上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与这片苍革的林子相映成趣。可就在对面山坡的小杂树丛中,鬼鬼祟祟地躲着两个人,他们的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了眼睛,显得贼眉鼠眼的。

  “快,准备好,前面那个骑红色小神马的就是我们要射杀的人!”短个子粗声粗气说道。

  “兄弟,他们人多,还是再等一等吧。真弄不懂,为什么要让我俩来杀一个乳臭未干的哈哈济?”小瘦子有些犹豫。

  “你懂什么?五百两银子你想不想要了?不要,就回家去,我自己全得了。”

  “哪能呢,全家老小还等着我弄到银子买米下锅呢。”小瘦子说着张弓搭箭,瞄准了前方马上的小人影。

  “兄弟,不要慌,瞄准了咱兄弟俩一起放箭,定叫马上之人毒箭穿心,呜呼身亡!”

  忽然,从两人背后发出了一阵窸窸响声。小瘦子手一抖,说了声:“有人!”手指碰到了板机,只听“嗖”地一声,箭头朝对面的树林中飞去。

  原来两人身后出现了一只大黑熊!冬眠睡醒了的黑熊发出了饥饿的吼声,似乎闻到了近处有生人的味道,正笨拙地爬出草丛向前扑来!

  “兄弟,逃命要紧!”小瘦子顾不了许多,身子敏捷地向一边跳了过去。短胖子似乎有些不甘心,恨恨地骂着:“娘的,眼看要到手的银子被这只熊瞎子给搅了!”说着胡乱向对面放了一箭,调头就跑。

  这边林子里,福临看见了一只落在树梢的鸟儿,没有什么鸟儿比它更光艳夺目了,仿佛一朵蓝色大花盛开在细长的枝头上,那弯弯的尖嘴红得像一支熟透了的朝天椒。它周身羽毛丰满,一动不动地待在烟烟的阳光下,非常惹人注目。

  福临看呆了,手里捏着的几支梅花镖不觉间掉在了地上。“哎呀,是谁射中了这鸟儿?”福临一声惊呼,连忙翻身下马,弯腰就要去捡还在挣扎的鸟儿。

  “皇上莫动!”林子里传来了海中天的喊声,福临犹豫片刻,跺着脚怒骂起来:“海中天。你这个狗奴才,谁让你射死了朕喜欢的鸟?你赔我,你赔我!”

  一阵树枝晃动,海中天从林子深处钻了出来。他没理会福临的叫骂,低头看着地上的鸟儿,只见它身子已经发黑,红嘴变得乌紫,这分明是中了毒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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