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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你的芳名?”

  “这和你要问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伯嚭呆呆地看了看帛女白皙的臂,估摸着帛女的年龄也就在十七十八,恐怕已经是为人之妇了,可是冷冷的装些什么端庄?便又问道:“想必——这塘中的藕,定然是白嫩可口吧?”

  帛女聪明得很,立即答话说:“藕是有主儿的,而且,藕泥封着藕节呢,不可贸然采藕的。”

  伯嚭:“你不是已经下了水吗?”

  “请问这位大夫到底所问何事?”

  “啊,我问你——这天阴要下雨,未知有晴无晴?”

  帛女正色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看你像个正人君子,又说是官拜大夫之职,你不在庙堂之上侍奉君王,却到这山野荒郊来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不懂一点儿礼节,实在可气。你应该看得见,这荷叶上的水珠是聚散不成圆的,赶紧行你的路去吧。”

  说着,帛女把一段莲的茎扔到了伯嚭脚前。

  伯嚭张口结舌。

  本来也只想解解郁闷的,不料这山野村妇如此厉害。

  伍子胥赶来了,拾起莲茎:“噢,这莲茎是有刺的,伯嚭大夫,快些向人家道个歉吧。”

  随从偷偷地笑。

  帛女已经上了岸,拎着盛莲蓬的竹篮,向家里走去。那篱笆前卧着的黑狗立即跑过来,亲昵地蹭着帛女的罗裙,摇着尾巴,跟在后面。

  伍子胥面有愠色,望了望伯嚭:“恐怕这位就是孙武的夫人了!你轻薄坏了大事!”

  说着,伍子胥疾步上前,拦住帛女,深深地作了个揖道:“请原谅刚才伯嚭大夫的冒犯,我等是来拜会孙武先生的,可否告诉我们孙先生现在何处?何时回来?”

  帛女理也不理,推开柴门,进了院子。

  那只黑犬忽然吠叫起来,挡住了伍子胥的去路。

  随从在一旁叫道:“那女子听了,休要怠慢,这位是天下闻名的伍子胥伍大人!”

  从后面看去,帛女似乎淡淡一笑,随手将一莲蓬丢下。

  帛女进了房门。

  伍子胥拾了莲蓬,在手中拈动。

  “这又有意思了。”

  伯嚭:“好了好了,要下雨了,走吧走吧。”

  伍子胥冷冷地说:“请伯嚭大夫先回吧。”

  看样子,伍子胥已经对伯嚭发怒了。

  伯嚭只好忍着。

  伍子胥思忖着,又拈转莲蓬:“莲蓬,莲子!莲子——子在里面,就是说,孙先生没有远游。”

  伯嚭说:“恐怕莲子还是青的,时机不到,恐怕莲子芯儿也是苦的……”

  “苦可以清心泻火!”

  伍子胥立即想去推柴门。

  不料那只黑犬忽然两眼如电,立起前爪,狂叫起来。

  随从摩拳擦掌说:“待我把这只狗收拾了,正好回去煮一鼎锅狗肉。”

  “放肆!”

  伍子胥大吼。

  随从喏喏,低了头不敢抬起来。

  伍子胥坐在了地上。

  伯嚭也只好席地而坐,毫无办法。

  一阵卷地风来,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天边有闷雷在滚动,有电闪在疾走。雨来得很猛,雨打荷塘铮铮如金石之声。密雨斜侵篱笆墙,横扫田畴,田里冒着白烟。才只一会儿,伍子胥三人无遮无挡,全被浇得透湿,雨水顺着头流入脖子里,衣裳贴在身上,很不好受。伍子胥向菜田望去,灌园的仆人早已回到房里去避雨了,回头看看,帛女正在窗子前边观雨,忽地关了窗子,声音弄得很响。

  连那只黑犬也逃之夭夭了。

  伯嚭咕哝了一句:“自做自受。”不知是责备自己呢,还是怨恨执拗的伍子胥。

  伍子胥坐着纹丝不动。

  好在是阵雨。

  雨飘到了罗浮山的西麓去了。

  罗浮山在雨云之中,飘飘逸逸,若幻若真,若有若无。伍子胥三人经了一阵雨,肚子里已是肌肠辘辘。

  斜阳如血。

  阳光从云缝中挥动着剑,这才是东边斜阳西边落雨,说是无晴却又有晴呢。

  田狄从房中出来了:

  “实在怠慢了你们三位,我们夫人说了,先生在长兴镇上沽酒,想是与要离谈得融洽,一个时辰回不来,请你们三位到镇上打听到要离,即可见到先生。噢对了,先生还留下话说,如若伍子胥伍大人来访,请伍大人瞧瞧我家房门,把门打开一条缝儿,先生想和伍大人说的话,就是这个,伍大人一看便知的。”

  门缝儿?

  伍子胥和伯嚭这回可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面面相觑。

  第四章

  午后落雨的时候,孙武信步走进了要离造酒的小作坊,扑面是醉人的酒香和蒸腾的白雾。十几位大汉赤条条正在发酵的粮食上踏,像踩着云彩。一个个汉子锋棱突起的肌腱,闪烁着油光,嘴里呼嘿地叫啸。孙武饶有兴致地看这力的舞蹈,觉得陶然。一时,竟也挽起裤管,和那些汉子们一起去踏,踏得出了一身的透汗,痛快淋漓。

  要离跑过来,叫道:“哎呀孙先生,你怎么……快,朝中有人来访你。”

  “是伍子胥来了么?”

  门外的伍子胥应声而入。

  两人互相见了礼。伍子胥说:“长卿先生,莫非你能神机妙算么?真是奇怪得很哪,你如何得知是子胥前来拜会你呢?”

  “我哪里会什么神机妙算?孙武不过一山野村夫而已。谁不知道伍子胥要把天下之士一网打尽,不是你又会是谁呢?谁又会有这番踏破铁鞋的执拗?再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了头,你这白头发乃是天下闻名,这就更没错了。孙武候你多时了。”

  伍子胥哈哈大笑,笑得消尽了一路的疲劳,忙又引见大夫伯嚭。孙武就请二人在旁边的酒窖里席地而坐,侃侃而谈。要离和他的老婆刹女送了酒来,伍子胥举着盛满酒的角,目光从角的边沿上滑过去,看这孙武:一身布衣带着汗气和酒香,青白的一张方脸,五官突出,带着许多的书卷气,全然不把叱咤风云露在外头。那脸越喝酒是越显得白,不知酒消化到了何处。高大魁伟的身躯,坐在那里项背溜直,静静地望着他和伯嚭,平和地听,平和地说,平和之中显得愈发深不可测,不知胸中藏着怎样的韬晦。这人又是如此自然,飘逸,混迹酒工之间,出汗便出汗,斟了酒,举角就一饮而尽,全不做作。

  要离的妻子刹说:“实在得请诸位恕罪,乡野小小的酒坊,哪敢想到有伍大夫你们来呀,下酒连个猪蹄也没有。”

  要离说:“这有何难?难得吴国名流在小人的酒坊一会,你们若不嫌弃,待我割了身上的肉,给你们下酒!”说毕,便要去捉刀。

  三人忙叫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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