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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在场的人居多以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也有人持怀疑态度。窦荣定将信将疑地准允了长孙晟的提议。

  阿波可汗很快就答应隋军的建议,同意各派一名士卒出阵决一雌雄。突厥人的尚武精神是天下无匹的,这一信念他从未动摇过,况且他身边又有一个力大无比的附离,此人的勇武曾使全军慑服。

  第四天中午,两军在沙漠里摆开阵势,战旗如云,刀枪耀目,鼓声雷动。阿波可汗的附离首先出阵,明盔鲜甲横刀于两军正中,与双方军队相距均为一箭之地。但是史万岁迟迟不出马,突厥人开始嘲笑、谩骂起来。隋军对此愤愤不平,也有人为史万岁捏一把汗,因为对方出阵的人像是一座铁塔。

  史万岁在人们等得实在有点烦躁的时刻才拍马出阵。他的盔甲陈旧不堪,但浑身如炭的战马还算矫健,手中的鬼头大刀也相当沉。突厥人见史万岁驰来,便抢起迦沙宝刀,以泰山压顶之势望他头顶劈下。只见史万岁的鬼头大刀迸射着火花,铮铮作响。两军的士卒全忘了呐喊助威,大家屏住气息,全神贯注地望着那两把当空架住的大刀。两匹战马的腿缓缓地挪动着,进而复退,退而复进……

  猛然间,史万岁抽出鬼头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突厥人大刀落空下沉的刹那间,横扫过去,一颗人头应声落地,一腔热血直喷上空。史万岁俯身用刀一插便把人头贯在刀尖,拍马冲向突厥军中。

  紧接着,长孙晟率领的两千骑兵像一阵旋风卷入突厥阵内,突厥人刹时间全军大乱。隋军乘机以排山倒海之势掩袭过来。这一阵杀得突厥人鬼哭狼嚎,血肉横飞,溃不成军。隋军一直追到四十里外,因夜色浓重,道路不辨,才鸣金收军。

  第二天,阿波遣使到隋营,要求罢战请盟。

  长孙晟奉命到阿波牙帐议盟。订盟之后,阿波置酒待客。酒至半酣,长孙晟请阿波屏退左右,说:“自开战以来,沙钵略每战必胜,可汗你却一战败北,回去如何向沙钵略交代?想当年,佗钵可汗临终之时,本是要你继承大可汗宝座的,只因沙钵略耍了阴谋,才将大可汗宝位夺了过去,让你当个小可汗。你虽一向宽宏大量,不以为怀;但沙钵略不会相信你的好心。使用非法手段夺走别人珍宝的人,绝对不相信失主会听任弃之的。他认为你势必设法夺回大可汗这一宝位,这就不能不把你视为潜在之敌而随时准备歼灭之,只是由于你的实力与他相当,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才让你苟活下去。如今你丧师辱国,元气大损,他尚能相饶吗?”

  长孙晟的一席话说出了阿波可汗心中的隐忧,阿波顿时脸布愁云,唏嘘叹息。

  “我与节下并非一面之交,深知节下足智多谋。”阿波迟疑一下,请教说:“节下如念你我漠北学射时的交情,当代我筹划一策。”

  长孙晟连连点头,恳切地说:“如今达头可汗与隋连和,沙钵略对他束手无策。你若南依大隋,西连达头,还怕沙钵略不成?可汗如依不才之见,退可以保身家,进可以图大可汗的宝座,请可汗三思!”

  阿波本人也设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当即决定把部队撤居狼山西麓,同时指派副手随长孙晟入朝。

  同时,杨坚的异母弟卫昭王杨爽,率李充等四将北出朔州道,前哨于白道川发现沙钵略可汗的主力。杨爽在与白道川相去四十里的阴山南麓安营扎寨。

  当晚召开了军事会议。会上,行军总管李充献策说:“周、齐之世,华夏分裂,有如战国。朝廷以养寇为良策,边将以全军保实力,莫能死战,因此突厥胜多败少,一向轻视中国之师。去年南侵又获大胜,不可一世,如今沙钵略拥精锐之兵,据险要之地,存轻敌之心,犯‘备周意怠’之忌,若以精骑袭其不备,必获全胜。”

  诸将听了李充的话,只是圆瞪畏惧的双眼,不敢吭声,有的开始摇头。这些人,在百姓面前退威风,杀汉人一向勇敢,但一听要主动出击突厥便禁不住心跳。他们出征只求一个平手就算万幸了,哪敢刀丛中去夺取胜利?

  “那是冒险!”一个将领脱口说出心里话。

  “冒险!冒险!”大家争先恐后地附和,仿佛说迟了便会招来大祸似的。

  卫王杨爽莫衷一是,只是惶惑地望着众人,最后才求援般望着帅府长史李彻。李彻字广达,也是一时名将。原是总晋王府军事,协助杨广镇守并州,这回朝廷特意将他调到前线辅佐卫王,他的意见是很有分量的。

  “我想同李总管一起去!”

  李广达的意见就是这么一句。诸将低下头来。

  卫王杨爽感到一阵恐怖,待心情略微平静以后,才低声问道:“需几多人马?”

  “五千精骑。其余随后接应,误了军机,砍你们的脑袋!”

  李广达说到“砍”字加重语气,把冷冰冰的眼光扫过各总管的脸上。

  拂晓。隋军的马蹄声像一场可怕的冰雹降落在白道川突厥的宿营地。突厥人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他们太大意了,许多人为了图凉快,想睡个甜香的觉,竟然把盔甲都解掉了。当发觉敌情之后,还没跨上马背,隋军便端进营来。

  许多帐篷着火了。马蹄声、兵器的碰击声、大火的燃烧声。惊呼惨叫声、奔窜声,响成一片,地面铺满了两军的尸体,沙地里溅满了殷红的血。这就是战争,这就是将军们用战刀蘸着人血写在大地上的故事。

  沙钵略的背部受了枪伤。他脱掉黄金盔甲,趁混乱之际,潜行到白道溪中的一块绿洲上,屏息伏在草丛之中,过了一天一夜,才侥幸逃回阴山北麓,一边养伤,一边收集散亡的士卒。这一战,他四万精锐损折过半,全部辎重荡然无存。

  从摩那渡口逃回的士卒说:突厥的另一支骑兵在渡口遭隋军李晃部队的伏击,溃不成军。

  从黄龙道逃回的士兵禀告:高宝宁在黄龙府被幽州总管阴寿重重围住,全军覆没,高宝宁只身逃到契丹,被麾下所杀。高宝宁的死,使沙钵略感到痛惜,就像死去一条优良的猎狗一般。由于他熟悉汉族的地理风情,每回南侵,沙钵略都让他开路,如今一命呜呼,怎不叫沙钵略伤心!

  从狼山逃回的散兵禀告:阿波在高越原大败,还有南勾隋廷、西连达头,与沙钵略分庭抗礼的迹象。

  收集的亡卒越多,得到失败的消息也越多。只是军粮告罄,战马宰尽,野无所掠,且时值早春,草枯根腐,连啃草根也啃不上。许多战士只好拣来马骨,磨成粉末,煮了充饥。

  沙钵略的气恼渐渐凝聚在阿波可汗身上。

  一天早晨,他把散亡的将士、附高集中起来,眼望阴山北麓,尚有五六万兵。他猛然心生一计,马上召集众特勒、诸伯克计议。他说:“这回惨败,全是阿波叛变投敌的结果,为了严惩败类,必须迅速移军围歼阿波。如此既可为阵亡将士报仇,也可劫彼辎重救我一时之饥。”

  伯克、特勒们一致叫好,眼前救饥活命就是一切,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但是,汗庭的卫队长安遂迦极力反对。他以为这么一开杀戒,突厥内部的裂缝永难弥补了。众伯克、特勒都笑骂他:“上一回南征,你拒绝参战!这一回南征,你玩忽职守!如今又为叛徒开脱,莫非你在当年迎亲时就被长孙晟收买去了!”

  群情汹汹,队伍开拔了。

  临行之际,安遂迦又赶到沙钵略那儿,紧抱沙钵略的腿,恳求道:“大可汗,值此可汗民族生死存亡之际,请你务必听取奴才的意见。汉族人有句话:一言兴邦,一言丧邦。”

  沙钵略大恼,一脚将安遂迦蹬开。

  漫天的烟尘从阴山北麓滚滚升起,大营开拔了。

  沙钵略偷袭阿波牙帐真的马到成功,不仅劫走阿波的部众,端去他的老巢,还杀死阿波的母亲。阿波可汗落荒而逃。回到都斤汗庭之后,沙钵略又解除了贪汗可汗的武装,罢去可汗封号;因为贪汗可汗与阿波一向亲密无间,手握重兵,恐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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