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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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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迥骂完,拔刀一挥,自刎了。 众官兵听骂,越聚越多。 崔弘度低声对身边的乃弟弘升说:“快动手,将他的头割下。” 这可是大功一件,倘若被他人割去,岂非吃了大亏! 每一次战争几乎都要经历一场道德的大崩溃与大瓦解,这所付出的代价并不比家园毁灭来得轻松! 第二天,韦孝宽来到了八年前刘桃枝绞杀斛律明月的遗址——凉风堂。凉风堂的地砖不知何时重新铺过,已无血迹可寻,这倒让他好了一口气;然而,他不禁又想,倘若没有血迹的一再重现,后人又何必将地砖重新铺过? 心中的血迹是永远抹不掉的。 他又忍不住好奇心登上尉迟迥自杀的那座高楼,地板上血迹斑斑。他又寻思,倘若宇文招五个兄弟没有应召入京,中了调虎离山的计,就不会有今天这个结局。 随着邺城的陷落,于仲文也平定了河南,王谊也击败了司马消难,梁睿也消灭了玉谦,天下一风吹平。 于是,李穆、梁睿上表劝进,杨坚也顺理成章地当了皇帝。 在称帝之前,杨坚干了两件事。 一是将宇文氏皇族的男子斩尽杀绝。李德林坚决反对,认为他们不过是一群无辜的孩子,滥杀无辜,实非以道临天下的明君所为。杨坚恼羞成怒,斥道:“君是书生,不足平章此事!”从此李德林成为秋天的扇子。 第二件事,是将在帝的四个皇后以及小皇帝的皇后司马氏赶进万善尼寺。周宣帝盖万善尼寺,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座寺院来日是要安置他的皇后们的。 当太监将皇后们集中起来,准备押送去万善尼寺时,皇后们都哭得泪人一般。 这时来了一个中年尼姑,诚恳地对她们开导:“寺中不见得比皇宫差,你们想左了,到时自然明白。” 她是魏文帝第五个女儿元胡摩,当年魏文帝生恐宇文泰抢去他的江山,赶紧将女儿配给宇文泰的世子宇文觉;然而宇文觉终于夺走了魏室江山,成为大周的第一个皇帝,元胡摩自然成为第一个皇后;过了半年,宇文觉被堂兄宇文护杀死,元胡摩便被迫削发为尼。皇家的剧变大起大落她看多了,也受够了,才有此一说。她不骗人,她的话是真诚的,不过她的现身说法这些皇后们不能接受,至少现在还不甚理解。皇后还会不如尼姑? 她又说:“依贫尼来看,寺中的岁月比皇宫里好,好多了!” 一个小女孩却信了。她一直手拉着尉迟繁炽的衣襟,神色惶恐,但听罢突然冒出一句:“那我也去!我也到寺里去!”她自然就是尉迟明月了,此刻还不知自己已经家破人亡。 但想去的太监却不让去。 杨丽华自然不用去当尼姑,但她比所有的皇后都更恨杨坚,更恨自己的父亲!她在为四皇后送行,哭得比她们还伤心,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一直被父母所利用! 第四章 塞上鸣笳 第一节 〖杨坚对长孙晟说:“朕在当年便知将军必成大器,果然都斤山一箭射落双雕…… 如今又有三只大雕盘旋塞上,这回朕可要亲眼看看你的箭法!”〗 隋开皇元年九月,朔风长驱南下,长安城摇枝扫叶、掀瓦翻尘,它长鸣如塞上悲笳,使整个帝京充满肃杀之气。 寝宫前殿,华灯初上,杨坚头戴介帻,身着便服,独对案上拆开的羽激发愁。 皇帝当了八个月了。记得开皇元年二月甲子那一天,周太傅宇文椿、大宗伯赵照两人乘象辂,备卤簿,持节,率领百官到隋王府。宇文椿持节奉册,赵照奉玺绂入门立于庭右,他和王府僚属立于庭中。宇文椿南向宣读册书,代表周静帝恳切地要求杨坚称制,他北面再拜,声称不愿奉诏,快要声泪俱下了。接着,德高望重的上柱国李穆进喻朝旨,百官纷纷劝进,杨坚还是显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最后,宇文椿把册书硬塞他手中,他才再拜受命,将策书交给高颎,又把玉玺接过来,交给虞庆则,但后退到东阶。 这时,使者与百官不约而同北面朝拜,三呼万岁,那呼声震得屋梁上的灰尘都掉下来。嗣后,他人幸临光殿,着上衮冕,君临天下……这一切令他如醉如痴!但事后回想,却犹如演参军戏一般。 然而,一登上临光殿,他就显得自然多了。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该得的,为了这宝座,他曾长期运筹,历尽风险。 他还记得,宣帝临终时遗诏命皇叔监国,郑译、刘昉矫诏引他入总朝政,都督内外诸军事。当时,皇亲国戚觉察朝中有变,尉迟迥、王谦、司马消难相继起兵发难。幸而事前采纳仪同大将军李德林的意见,以千金公主远嫁为由,假诏召赵、越、陈、代、滕五王入京,控制起来;否则如让他们各镇藩国,势必起兵与尉迟迎、王谦、司马消难呼应,那就势成垒卵了。 上柱国尉迟迥虽是相州总管,但他是国家的驸马,孙女又是周宣帝五个皇后之一,备受皇家宠任,太行山以东各州的军队都听他调遣,号称有百万的勤王之师。王谦、司马消难也拥兵十几万众。那时,战局变化万端,高颎又在前方监军,运筹帷幄全赖智囊李德林。军书羽檄,朝来夕往,一日之中,不下百数。李德林对各个战场口授兵略,同时间让五六个书记记录内容迥异复杂万端的军令,不仅文不加点,而且全不失误,着实叫杨坚震惊。这使他想起周武帝平齐后召见李德林时的一句名言:“平齐之利,唯在于尔。” 人道燕赵多奇士,李德林堪称奇士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似乎不是站在地上,而是立于云端俯视齐、周两个小朝廷的风云变化。早年,北齐朝廷并非不重用他,但他看那小朝廷势在必亡,几番逃官,不为所用;嗣后,周室也视他为国宝,他预感到北周的国律不长,便与杨坚推心置腹,为杨坚潜移周鼎献了许多秘计奇策:如羽毛未丰时的韬晦之术;为笼络北魏皇族,建议重用不知名的长孙晟;为了团结关陇贵族,建议重用李穆……等等。尽管此人有点桀骜不驯,但杨坚对他一直是言听计从。只是有一件事,二人意见相左。 那是平定尉迟迥、王谦、司马消难之后,周王朝更姓移鼎已成定局,虞庆则主张尽诛宇文氏皇族,高颎等人也以为如此可以根绝后患。李德林却认为周室羽翼已剪,毋须多杀招来不仁之名;况且千金公主已嫁突厥,一旦诛了宇文招赵王,公主势必大兴复仇之师,那就国无宁日了。 杨坚采纳了虞庆则的办法,将宇文氏男子斩尽杀绝,还不客气地训斥李德林:“君读书人,不足平章此事!” 李德林默然而退。 称制以后,赏功的事使杨坚踌躇再三。丞相之职肯定不设了,权力太大,往往使皇帝受制。为此,设尚书、门下、内史三省分司丞相之权,让三方互相牵制。若论开国之功,德林应居高颎、虞庆则之上,这点杨坚心中有数;然而,密室运筹之功,只有德林与他二人清楚,如果授以高官显爵,等于明告朝野德林具有盖世之才,那他一代英主的形象未免受了贬损,况且此人行事往往超脱君臣规范之外,一旦权高望重,岂不成为社稷隐患? 权衡之后,他决定将高颎列为班首,授之尚书左仆射兼纳言(尚书左、右仆射是尚书省副长官,从二品,在尚书今空缺时,左仆射可代尚书今主持尚书省。纳言,门下省长官。)以虞庆则为内史监兼吏部尚书,以德林为内史令(内史监、内史令都是内史省长官)。进爵时,杨坚再将李德林冷落;高颎晋为开国郡公,虞庆则晋为开国县公,属从一品;而李德林只授开国县男,只是五品,虽然内史令已是三品官,但如此作践,自然是明显的贬损了。 杨坚的视线重新落在案上。那拆开的羽檄,白纸黑字,写得分明:突厥厉兵秣马,将大举南侵……几十年来,突厥的骑兵横行几万里,全无敌手!内战刚息,国库空虚,大隋的帝座尚在摇晃,岂是突厥人的对手?如今高颎远在千里,节度征陈大军;虞庆则乃是武夫,不诸韬略。 可以究讨却敌之策的只有李德林…… 杨坚的视线再次落在羽檄之上,看到的不是白纸黑字,而是一双怪异的似笑非笑的眼睛。当时,李德林受封时,就眯着这么一双怪眼。这是透视一切的眼睛,杨坚最喜欢的是这一双眼,最忌恨的也是这一双眼。 如今,事态的发展又被这个怪人言中了,求他出来运筹帷幄,那太难堪了! 这时,进来了内侍张权。 “陛下,这是长孙晟上的奏疏。” “长孙晟?” “就是五个月前,陛下以长孙氏家族的名义,派人到突厥可汗那里以重金赎回的那个长孙晟,他前几日回帝京了。”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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