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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他又提醒他,吕不韦想利用他,他何不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吕不韦的财富和人际关系。

  但吕不韦是好利用的吗?他时下连利用吕不韦的本钱都没有。也许吕不韦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三个多月没再找他。而他想去拜访,却又不敢。

  他在室内来回踱着,一面摇头苦笑。不经意的看看窗外,才惊觉到已是草木盛绿的暮春时节了。

  “赵升!”他对着门外喊,想要他进来加茶。

  赵升却同时叩门进来,跪着禀告:“吕不韦先生求见。”

  8

  吕不韦盘膝坐在客厅,今天穿的是一件灰色夹衫,更显出他的飘逸潇洒。

  异人走进客厅,吕不韦起身想行平民见贵族的跪拜之礼,却一把为异人拉住,最后行宾主之礼,吕不韦坐在上位。

  赵升献茶后退出,两人寒暄后,一时找不出话说,沉默了很久。异人想问他今天的来意,也想顺便问候一下玉姬,却开不了口。最后吕不韦抚弄了一下他的三绺青须,毅然地说道:“刚才我进门的时候,看不到什么僮仆,这么大的宅第,是否嫌冷落了一点?”

  异人苦笑不语。

  “假若公子不嫌唐突的话,在下想开门见山直言。”吕不韦一面观察异人的脸色试探着说。

  “先生尽管道明来意,直说无妨。”异人仍然苦笑。

  “公子对在下也许了解不多,但在下对公子的处境却是打听得非常清楚。”

  “啊!”异人虽早已料到,但听到他这样直言不讳,仍然激动得全身一震。

  “这次造府拜访,一来是感谢上次贱辰能得到公子移玉亲临,再则是为公子感到不平,想助公子一臂之力。”

  异人注视着吕不韦,在他眼神中也看到了那股怜惜,但不知为什么,玉姬眼神中的怜惜使他感到温馨,而出现在吕不韦眼中,却令他觉得是无比的侮辱。

  他语气僵硬的问:“助我什么一臂之力?”

  “光大公子之门。”吕不韦微笑着说。

  看他一副成竹于胸的样子,异人不禁有气,他带点微怒的说:“我祖父身为国君,父亲是太子,先生要如何光大我的门楣?”

  吕不韦一时微笑不语,似乎在等他息怒。过一会他才又说:“公子生气了吗?事先讲好你不会嫌我唐突的。”

  “请直言,我并未生气。”异人暗责自己气度太小,别人一句话就能激使他怒形于色。

  “秦为天下之最强,公子令祖、令父又为秦国之至尊,当然在下无能为力再增加点什么!但令祖、令父之门,并不等于公子之门!”

  异人想起本身困境,不能不同意,但他不服气的问:先生能帮我些什么?”

  吕不韦笑着说:“三天以后,这里将僮仆成群,不再这样冷清;三个月以后,这里将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成为各国贵宾云集之处!”

  吕不韦显得有点兴奋,他长跪了起来,声音提高许多:“三年以后,你将成为秦国的顺位继承者,不再是秦国的弃子!”

  “先生!”异人制止住他:“隔墙有耳。”

  这次轮到吕不韦有点尴尬,他白皙的脸上浮上一层红云,就此默默无语。

  异人的话提醒了他,”立主定国"乃是牵涉政治的大事,稍一泄漏,引起战争不说,说不定他和异人都有杀身之祸。

  异人对他是心存感激,但贵族惯有的骄傲,受不了他眼中怜惜的侮辱。他反过来语带讥讽地说:“先生为什么不将这番心力用在光大自己的门楣上?”

  “公子知道,商人绝不做没有利润的生意,光大公子之门,也就是光大在下之门。在下财富已足,就等着门楣了。”

  “我原先还以为先生要的是巴蜀的盐、铁、铜、矿和秦国的兵器市场,”异人仍带讥讽地说:“想不到先生的雄心比这还大。”

  “也许在下是越界了,”吕不韦又回复冷静地说:“但平时思富,富后思贵,是在下心情,也是人之常情。”

  “这件事非同儿戏,我得考虑一下是否接受先生的好意。”异人心中虽然一万个愿意和感激,但只要接触到吕不韦的眼神,就自然而然起了反感。

  “这样也好,”吕不韦起身告辞说:“此事虽然得郑重考虑,但也是事不宜迟。据在下日前得到的消息,秦王近来年老体弱,在病榻上时间居多,一旦……”底下的话吕不韦没有说下去。

  不过,异人明白他要说什么,一旦有所缓急,安国君顺理成章继承大位。接下来就是要册立太子,他人远在赵国,宫内又没有奥援,当然没法和其他弟兄们争!

  最使他感到震惊的是,这个消息吕不韦都已得到,而本国派驻赵国的使节却一点都未向他提起过,他一直以为祖父还健朗得很。

  异人心念急转,表面却装得不动声色,他告诉自己,和吕不韦这种大奸巨滑的商人打交道,他得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否则就会落入他设好的圈套。

  吕不韦看他不说话,自作结论,语气坚决地说:“这样好了,明天酉时在下派车来接公子,并不一定要谈今天的事,只是小酌一番而已。”

  “明天……”异人沉吟不语。

  “哦,这也是玉姬贤妹的意思,自贱辰那晚分别以后,玉姬时常提到公子,今天在下到府拜访,临行她还一再交代,务必将公子请到。”

  “玉姬?贤妹?我还认为称'姬'应该是……”异人虽然力作镇定,但突然发亮的眼睛和激动的语气早将他内心的狂喜泄漏无遗。

  “玉姬是楚人,从小父母双亡,卖到寒舍,五岁习歌舞,今年也廿岁了,十五岁那年在下才发现她的琴艺,欣赏她的才华,也可怜她的身世,因此一直是以弱看待的。玉姬是她歌舞班的名字,她原姓屈,据推算,应该和大诗人屈原大夫有点家族关系。”

  “难怪唱《国殇》唱得那样动人。”

  他们一边说话,不知不觉已到大门口,吕不韦临上车还盯了一句:“明天酉时,考虑的时间够吗?”

  “一天一夜的考虑时间我想是应该够了!”异人喃喃地说。

  9

  “不要老是转来转去,转得人家心烦。”玉姬发着娇嗔。

  她今晚穿着一套粉红色的家常便服,脸上仍然未施脂粉,在灯光下显得清丽无比。

  晚宴设在一间密室里,吕不韦每逢有重大事情难决,就会独自在这间密室内长思,除了玉姬送茶饭外,其他童仆婢女者不知道有这间密室的存在。

  室内陈设简单,看不到一样珠玉宝器,三面墙上都是上抵天花板的书架。正面的书架放的是在各国生意上的秘密资料,东西两面墙上的书架,则是堆满了各种类型的竹简,包罗了天文地理、经子史集和兵法刑名之学。

  吕不韦常向玉姬夸口,他胸怀治国旗天下之学,做生意只不过是牛刀小试,将这些学问应用在商场上而已,想不到十余年间驰骋商场,所向无敌,将那些所谓贸易世家和商场老将杀得落花流水,而建立了自己的商业王国,但他绝不会以此自足。

  他最崇拜的偶像是陶朱公范蠡,他也是用将相之学经商,三致富,三散尽,最后还是天下首富。

  不过,陶朱公是先为将相,改而经商,而他吕不韦是先将治平之学在商业上获得印证,再转而从政,成就一定在陶朱公之上。

  他等待机会已久,但将相转为商人易,而商人想转为将相,在阶级分明的轻商社会里,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异人出现,这样简直不可能的事终于有了变成可能的机会,他必须紧抓住不放,否则稍纵即逝,何况这中间有事去齐国,又延误了三个月。

  室内仅设有三个席位,主客东西向,下首中央是玉姬的席位,上放着焦尾琴。

  经过玉姬娇嗔,吕不韦顺从地回到主位坐下,他忍不住问:“接秦公子的车,发出没有?”

  “你问几次了!妾身早告诉你申时末即已发车,你约的不是酉时接他吗?现在才刚到酉时。”

  “哦!”吕不韦又陷入沉思。

  “今天你怎么了?往日再大的事都不会这样浮躁?”

  “这和往日不同,再大的买卖亏了,还有赚回来的时候,这次的机会一放掉,就永远不会再出现。”

  “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应该满足。”玉姬叹口气说。

  “大丈夫应成功立业,名留青史,赚点钱算什么!人一死,财散尽,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好大喜功,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玉姬哀怨地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冒倾家荡产,甚至是杀身灭门的危险!”

  “这是你们妇人所无法懂的,说了也无益。”吕不韦两手握拳重击席案,坚决地说:“这次机会我一定要把握,不惜牺牲我所有的一切!”

  “包括妾身在内?”玉姬试探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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