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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皇上诲人不倦,耐心地答道:“我只说说王母娘娘的来历,你就会相信了。据《山海经·西山经》所记,西王母本来是个妖怪,豹头虎齿,蓬头散发,长啸一声,山林震动,十分吓人,那时谁敢去接近她。以后经过长期修炼,她从半人半兽变成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又经过许多年月,才修炼成现在这样的美女。她并没有正式的丈夫,可养下不少女儿。《玉房秘诀》一书说:阳也可以养阴,西王母精于此道,她喜欢和童男作爱,事后童男个个因受损而病倒。好在她有不少蟠桃和仙丹,可以挽救童男的性命,所以书中说她‘好男色,不可为世教’。她至少已经活了四五千年,可看上去仍象嫩苞金蕊,艳若桃花,只有三十来岁。她的天姿绝世,不知借助了多少童男的阳精!”

  皇帝兼师父的授课能引经据典,有根有据,深入浅出,使嫔妃们深受启发。她们接连向师父敬酒,以表谢意。但刘德妃天性善良,产生了新的疑问,不解地问道:“既然西王母不遵守仙规道律,‘好男色,不可为世教’,昊天上帝为何还纵容她?为何还让她管辖天上天下、三界十方的仙女?”

  这一提问使皇上很为难,世上的道书仙书浩如烟海,而对此并无解说。然而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皇上,他灵机一动,随口答道:“在人间有皇帝和宫廷。在天上则有昊天上帝和天廷,宫廷的一切都仿照天廷。在人间皇帝喜欢谁就让谁当官,王母娘娘能久掌要职,那一定深受天帝的宠爱。要知道天上的男女仙人很多,如果没有女仙作伴,男仙们也会生活寂寞,有谁敢去得罪女仙大总管?”

  皇上的解说有随便说笑的意思。但弟子们却觉得很有道理,真可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而悟道颇深的乔婕妤又有所补充:“我想西王母还有高明之处,高明在于善于笼络历代帝王。轩辕黄帝同蚩尤作战,屡次不能胜,西王母派弟子九天玄女授予兵符、兵书和遁玄法术,使黄帝大破蚩尤。以后又命弟子素女、采女授予房中术,帮助黄帝成仙上天,上天后肯定说西王母的好话。她又在瑶池宴请周穆王,仙凡同欢;以后又驾临汉宫,亲自将房中术传授给汉武帝。在上古时房中秘术本来只由女人传给女人,西王母却泄露天机,直接传给男人。她笼络历代帝王很有一套本事,在人间当然受到好评。天帝见大家赞扬她,自然会让她长坐女仙大总管的交椅!”

  皇上点头称赞说:“乔婕妤到底出身于儒生之家,又经郑贵妃调教,论议颇有识见!”

  温顺善良的刘德妃一直为皇上的健康担心,这时开口道:“黄帝是半人半仙的人物,修炼时只能御用一千二百名少女。还曾对素女说过,不想再与少女作爱,已经受不了啦。今皇上后宫原来已有六千人,加上这次扩建龙德宫,又新增了近千人,如果房事过度,就会有碍皇上的龙体!”

  皇上深悉她的好心,带着深情回答道:“《素女经》和《彭祖养性》等书都说,天地有开阖,阴阳有施化。男女交接,才能阴阳调和,养性延年。彭祖说帝王日理万机,无法静心修道,但幸运的是后宫多佳丽,便于采阴补阳,使所采的阴气顺着脊椎上升,补脑安神,而自己能够控制意念,设法御女而不泄。彭祖就用这个办法守生养气,清除百病,活了八百岁,头发白了能变黑,牙齿掉了又再生,……”皇上的话还未说完,见爱妃们窃窃私语,都深知自己说到做不到。

  皇上又命随从取出一幅画卷,与爱妃们共同观赏。此画卷题为《春宵秘戏图》,是唐代画家周昉的杰作。周昉是大画家张萱的高徒,主要生活于开元、天宝年间,擅长仕女画,描绘贵族妇女优游闲逸的生活情景,神情兼备,色彩柔丽,深受宫廷和上层社会的欢迎。此图画一位帝王与他的一位妃子在作爱,有两名宫女在协助,还有两名宫女侍立在旁。帝王头戴远游冠,足穿丝革靴;妃子肌丰体肥,眉目传情,脸颊酒涡处有饰物。宫女头戴翠羽,束腰带,穿方鞋。从人物、时尚和服饰来看,可知所画的是唐代宫中的性生活场景,但所画是不是唐玄宗和杨贵妃,则难以断定。宫中秘戏外界本来不了解,正如杜甫诗句所说:“宫中行乐秘,料得少人知。”周昉此图却将宫中秘密公诸于世,当时曾风靡天下,有不少摹本、印本。今日仙宫之夜,年轻的皇上与他的宠妃饮酒作乐,谈情说爱,春时情意融融,细细观赏名画,顿时心醉魂迷,不能自持,也就按所画的样式行乐。至于彭祖与素女的金玉良言,那只好暂时放在一边了。

  人们常说,皇上不恤民力,纵情逸乐。而他自己则认为堪称一代英主,正在绍述父兄的遗志。在这几年中,他没有忘记武功,授权大帅童贯,挥师平定了河湟地区的叛乱,收复了积石军和洮州。在政务之暇,他仍然喜欢游乐,这是天帝赋于他的权利,不应受到指责。他仍然喜欢收集古董和字画,这是一种雅兴,绝不是败政,须知他是用重金收购这些文物的,并精心地加以保管。他想起神宗生前曾想重新制作国之神器“八宝”,但愿望并未实现,皇上决心继承父志,于是亲自下诏,让蔡京、蔡攸父子全力以赴,限期完成这项经国之大业。

  所谓国之神器“八宝”,就是皇帝所用的八枚玉玺。提起玉玺,人们都会肃然起敬。这是人间的至宝,皇帝的无比尊严,向全国发布的种种政令,国与国之间的交往,都得凭借它才能畅行无阻。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为了想得到它而施展全部的聪明才智;有多少老奸巨滑,为了窃取它而想出各种阴谋诡计。

  在秦汉时,皇帝的玉玺共六枚。唐末五代战乱频繁,大多失落。宋太祖靠军事政变而黄袍加身,事出仓促,只用普通印石刻成“六玺”,以后沿用了一百多年。绍圣、崇宁年间又先后得古玉玺两枚,都用蓝田玉石刻成。一是“受命宝”,刻有虫鱼篆体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经过博学好古的李公麟鉴定,此书体是秦代丞相李斯所作,可知是极为宝贵的秦始皇的传国玉玺。另一枚是“镇国宝”,方不及寸,刻有小篆书体九个字;“承天福,延万亿,永无极”,小篆不合古制,刻工也不精良,但此宝定有来历,仍然珍贵。由于新增“二宝”,“六宝”就成了“八宝”。

  神宗皇帝讲修法度,考古验今,想重新刻制“六宝”。并让于阗国进贡洁白美玉,后因故而未能制成。今皇上不敢忘记先人遗志,兢兢业业,身体力行。蔡京父子奉圣旨后又雷厉风行,博古通今,此项大业的进展也就极为迅猛。先是物色到几名杰出的篆刻家,雕技娴熟,如切如磋,分毫析缕,不见痕迹。以后又找到了古篆书法家,所书龙飞凤舞,虫形鸟迹,奇偶相生,纵横得所。这样也就万事具备。雕刻玉玺用古篆,是李斯的首创。这古篆就是虫鱼篆,用古代帝王的瑞物,如黄帝的大螾,虞舜的凤凰,周代的赤鸟、白鱼等,描摹它们的形象,创制成篆字。

  皇上善于自我作古,富有艺术创新精神,他觉得秦始皇传国的“受命宝”制作虽属上乘,但只用了十五年秦就亡国了,不能万世相传,更不能教育子孙。规格也太小,没有气魄。他亲自用虫鱼篆书写了秦玺的八字玺文,制成四寸见方的大玺,改称为“受命之宝”。第二枚古传“镇国宝”,只一寸见方,显得小气,书体用小篆,不符合古制,但九个字的玺文仍可延用。皇上传谕,新的“镇国神玺”应该制成五寸见方,书体改为虫鱼篆。这两枚大宝平时不常用,密藏于内府。第三枚是“天子之宝”,用于答外国国书。第四枚是“天子信宝”,用于调动兵将。第五枚是“天子行宝”,用于封册。第六枚是“皇帝之宝”,用于答邻国书。第七枚是“皇帝信宝”,用于赏赐邻国书信和财物。第八枚是“皇帝行宝”,用于下达皇帝御笔。后面六枚玉玺都是日常用宝,规格不能太大,改制时都用神宗所备的洁白玉石,玺文按古制,都是四个字,但书体一律改为虫鱼篆。

  “八宝”神器终于尽善尽美地制成了,结束了一百多年来神器残缺、制度不一的历史,这是无与伦比的“一代伟业”,可以传之万世。皇上欣然自得,先派官员奏告天地和宗庙,并定于大观二年元旦,在大庆殿举行隆重的恭受国宝的典礼。百官们上表庆贺,赞美神宝齐备,超越今古,说明了君权天授,人力是无法做到的。消息传开,举国欢腾,山呼海笑,邻国和属国也选派使臣前来祝贺,真是盛况空前。文武百官都各晋升一级,左相、太尉蔡京因殊勋而进位太师,枢密直学士蔡攸升为龙图阁学士兼侍读,主管上清宝箓宫、秘书省两街道箓院,一跃而成为三馆领袖和文化班头。皇上天生好德,为受“八宝”而发布大赦令,大赦的范围甚至包括“罪大恶极”的元祐党人,罪重的酌情从轻发落,罪轻的分别给以散职和闲职。绍圣年间以来,元祐党人被流放到岭南和偏远地区,绝大部分都被折磨死了。现在沾了“八宝”神器的光,幸存者以及残存的家属,被恩准可以回到内地居住,死了的也可以正式安葬,算是有了一块长眠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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