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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老的直言不讳:“皇上年轻好动,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想标新立异,一鸣惊人。他历来向往上古,今年对古乐古器、神仙道教着了迷,所以我与刘昺设法从蜀郡请来魏神仙。”

  少的则说:“我对这神仙不感兴趣,一开口就是那几句有关黄帝、夏禹的老话,所讲的乐制也是信口开河,往往前后矛盾。如果真相被人戳穿,我看大人收不了摊!”

  “事情刚开了个头,你就想到收摊,胆子未免太小了!我还想扩大摊位,开个天大的商行呢!”

  “商行开得再大也赚不了钱,我不想干这种傻事!”

  “何以见得,你看过《唐书》中宦官仇士良的传记吗?”

  “我不想当宦官,看他的传记干嘛?”

  “开卷有益,不管什么人说的话,对我们有用就该拜读!仇土良对他的朋友说过:天子不可闲着无事,要常常引导他纵情享乐,乐事一天比一天新,一月比一月好,忙得他别的事都忘了,这样我们才可以得志。尤其要紧的是不可让他读书,多读书就会知道前朝兴亡。”

  “我开始懂得大人的意思了,你是投皇上之所好,花样翻新,但新雅乐制成后又没有事了。”

  “怎么会没有事了呢?新的黄钟、夹钟等五钟,新的乐曲制成之后,就得铸造编钟,重新制造八类乐器。八类乐器中有金部的錞铎,石部的编磐,竹部的箫笛,丝部的琴瑟,还有匏部、革部、木部等等。众多的乐器要件件新造,各种舞蹈要重新排练,皇上要亲自指导和鉴定,感到乐事天天有,我们父子以及亲友就可得志了!”

  “怪不得大人博览群书,原来书中真有黄金屋、颜如玉,今后我得好好读书了!”

  “你很聪明,如能多读书那就能干大事业。我下令将《资治通鉴》束之高阁,烧毁元祐党人的著作,就是不让皇上和年轻人看书,但希望你们多读书。皇上好道,为取得他的欢心,你应多读有关道教的书。我还想建议仿造夏禹九鼎,请将此意转告杨戬,让他在皇上耳边吹吹风,看看圣意如何?”

  “这样乐事会更多,皇上会更忙不过来了。”

  父子之间的推心置腹的谈论是在欢笑声中结束的,双方都感到很满意,儿子因获益匪浅而对老父表示敬意。

  几天之后,皇上批准了蔡丞相的建议,让魏汉津按天书的图样铸造九鼎,计划用铜二十二万斤,除百姓自愿捐献赞助之外,可动用内库中所存的铜锭和废旧铜钱。杨戬指挥工匠,立即在新城南郊建立了冶炼场,一时之间,车毂飞驰,火光烧红了半边天,蔚为壮观。群臣们都上表祝贺,说上古时夏禹铸九鼎而九州安,成为三代传国之宝。周亡后九鼎失没,天下就战乱纷纷。现在皇上铸造巨大九鼎,可奠定太平万世的基础。皇上的功德齐天,夏禹之后一人而已。如此等等。

  蔡丞相辅助皇上,在文治武功各个方面都取得了成就,自己感觉到已经坐稳了左相的交椅。但他的头脑仍很清醒,清楚地知道王皇后等人对新的成就常常泼冷水,她们会影响皇上的思想情绪、施政方针以及用人等等。这不能等闲视之,须要想法子对付她们!

  第七章 郑贵妃宠冠后宫

  皇上与王皇后感情深笃,关系融洽。他俩是结发夫妻,在端王府度过了你尊我爱的新婚岁月。皇后入主中宫后,宫闱严肃,温顺恭敬,待下宽厚,深得人心。不久又生下长子桓,国有嫡嗣,当时曾大赦天下,万邦共庆。到了崇宁元年,王子已三岁了,长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孝友温文,聪明好学,深得皇上的喜爱。儿子的成长,日益巩固母后在宫中的地位。

  自从蔡京拜相后,常在延和殿给皇上讲课,皇后发现皇上的思路变化很快。有一次皇上对她说,十月十日是自己的生日,想用玉杯玉盏宴大臣,又怕太豪华,与祖宗历来用瓷杯宴大臣的制度不合,因此向蔡丞相请教。蔡相说:“臣过去出使辽国,见他们所用的玉盘玉盏,全是石晋时奉献给契丹的贡品。辽方说我朝没有这些玉器。今年如用库藏百余年的玉器庆寿,正可显示我朝物资鼎盛!”皇后却不以为然,说本朝杜老太后以“无逸”二字教诫子孙,故列祖列宗都不敢奢华。皇上见她抬出杜太后,虽然不满意,但又不便发作,就悻悻地走了。

  又一次,皇上决心严惩元祐党人,并御书奸党名单,看到自己的瘦金体有了新的进步,劲挺、舒展、俊逸、遒丽,越看越满意,就拿去与皇后共同鉴赏。皇后为提高自己的文化素质,入主中宫以来,常常读书写字,也为皇上的书法新造诣而高兴。但她看到名单后却很有感慨,说司马光是个正直忠君的名臣,虽然反对新法,但神宗皇帝仍然尊重他。苏轼是文学名家,在当地方官时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他写诗讽刺新法,言官想置他于死地,而神宗皇帝只把他贬到黄州,进膳时还爱看他的诗文。他们在百姓中很有影响,而且都已死了,何必又算老帐。现在大家都说章惇等人是奸臣,而最先弹劾章惇的是言官刘安世。他铁面无私,具体地揭露章惇如何跋扈,如何谋私。章惇没有放过他,六年之中他先后被流放过七个地方,一家人几乎都死在岭南,只剩下他自己和一个儿子。现在刚复官不久,怎么又要贬逐呢?皇上听后勃然大怒,训斥皇后干预朝政,违反祖宗家法,犯了大罪,让她听候发落,说完就拂袖而去。这可把皇后吓呆了,她想过去夫妻谈话,能畅所欲言,刚才是他拿着名单来的,自己只谈了几点想法,为何生那么大的气?这在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由于志趣不投,王皇后虽然未被发落,但显然被疏远了。皇上是个重旧情的人,在火气过后想想皇后所言也有些道理。她纯厚善良,知礼守法,对他更是尊重和关心备至。她的父母早死了,又无兄弟,只有一个叔叔和一个堂兄,都是普通武官,与元祐党不沾边。她说了司马光、刘安世等人的好话,是受了社会舆论的影响,不能定为大罪。皇后年轻读书少,居于深宫见识不广,又不能像他那样有侍读、侍讲授课,可以博古通今,高屋建瓴地处理国事和家事。自己意气用事,过分地冷落了她,显得没有肚量,因此有时也去中宫走走,有说有笑,两人渐渐和好了。

  虽说是和好了,但仍有隔阂,这隔阂就产生在如何评价向太后。太后娘娘是皇后心目中崇拜的偶像,她母仪三朝,忧心社稷,前几年力排众议,册立皇上为君,确定了折中至正的国策,平反了一些冤案。这些措施深得人心,皇上也曾诚心诚意地尊敬她。自从蔡京当了丞相之后,皇上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全盘否定了娘娘的功绩,屡次在诏书中不指名地批评她废弃新法,重用群奸。皇后不愿毁弃心中的偶像,但再也不敢直抒己见了,过去两人见面,热门话题常常是娘娘,现在双方都有意避开这一话题,有时竟相对无言。

  皇上的思绪如天马行空、白云苍狗,反复性很大。有时觉得皇后幼稚固执,跟不上时势,不够风流;有时又觉得她有见解,有风范,意志坚决。虽然两人常闹矛盾,但有时也谈心。有一天,皇上提起他与蔡丞相议论熙宁初神宗与王安石的一段对话。当时神宗称赞汉文帝为天下守财,为了节省百金,就取消了建筑承露台的计划。王安石回答说,如果皇帝能以尧舜之道治理天下,即使用尽天下的财赋也不算过份。蔡丞相证明确实有这次对话,他认为王安石言之有理,并从《尚书·洪范》中找到根据。蔡丞相进言:“现在天下太平,钱库、仓库都满了,皇上应提倡‘丰亨豫大’,充分地享用天下财富。”

  皇后听后反问道:“蔡丞相是不是认为神宗皇帝错了?我以为神宗是盖世英主,励精图治,从不奢侈。荆公是贤相,主张君主用天下之财来行尧舜之道,造福万民。”

  皇上摇头说:“蔡丞相的话也有道理,现在如果像以前那样俭省,那就太寒碜了!”

  两人争论相持不下,皇后就规谏说;“自古以来,纵情享乐常常会引起灾祸,上面有所喜好,下面就变本加厉,奢侈风气一开就不可收拾。蔡丞相的‘丰亨豫大’的理论要慎重对待。听说讲议司一次蟹黄馒头宴会所用的钱,相当于丞相一年的俸禄,如果让他自己掏钱,他舍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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