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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为此,刘綎公开说道:“要俺出关,必须等待川兵,若是有川兵二三万人,俺可以独挡努尔哈赤的军队,不用其他路军助战。”

  作为经略杨镐,身为全军统帅,面对有如此信心的将领,对合理易行的建议,充耳不闻。他庸懦昏瞆,又骄躁寡谋,盲目地乐观,主观上以为“天兵”一到,就可以一鼓而下,后金军队将土崩瓦解了。他只能一味地催促进兵,置天时、地利、人和于不顾。刘綎的合理意见,他拒绝听取,根本不容刘綎等待川兵,强行督促全军进剿。

  四路兵出师的具体时间安排是:

  西路沈阳、开铁两路于三月二日到二道关,合营后再分路向后金都城赫图阿拉进军。

  四路大军务必在三月三日会师于赫图阿拉,率先到达战地的以炮声为号,传令各军,不得有误。

  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杨镐作为全军总指挥,自己不察敌情,不听谏言,也不熟悉地理,又不亲临战阵,远在沈阳坐台点将,又怎能将战争引向胜利呢?

  且说杜松军先在沈阳集中。二月二十八日,出师日期刚。到,他就急速指挥军队前进。第二天中午,全军到达抚顺城宿营。

  杜松是榆林人,原任山海关总兵,为人耿直、勇敢、廉洁,身上的刀痕、箭瘢如疹,从不贪财惜命,颇有古代名将的风度。

  由于杜松身不畏敌,心欲立功,求战心切。二月二十九日晚,杜松将军又下令从抚顺起程,兵士手持火把,星夜急速进军,以日行百里的速度,越过五岭关,直抵浑河岸边。

  再说杜松将军所以进军这样急,这其中还另有缘故。杜松本是一位耿直的武将,对于这次出兵所定的出师日期持有异议,他认为朝廷兵饷不足,士卒未经过训练,彼此又不熟悉,将领之间的关系也不协调,根本不便于大规模的兴兵。

  出兵前,杜松向杨镐建议说:“这四路兵马表面上分进合击,实际上分而不合,却使兵力分散了,容易被敌方各个击败,全军对地形地貌不了解,这是打的糊涂仗。”

  杨镐听到了很反感,十分恼火地说道:“俺不懂什么叫‘糊涂仗’,只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杜松不好再讲了,他心里说:难怪朝廷里有人说他“糊面丧气,甘为木偶”,真是一点不假啊。

  杜松将自己的意见写成奏章,派专人暗中到京城送表。谁知杜松的所作所为,全被李如柏侦查清楚。这李如柏原是广宁府总兵,对杜松嫉妒其功,他拉拢杨镐,排挤杜松。

  再说李如柏发觉杜松派人去京城上奏,遂派兵拦截,又立即向杨镐报告,引起杨镐更大不满。李如柏把送信人带到经略府里,杨镐向那送信人大声喝道:“谁让你去送信的?”

  “杜将军!”

  “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杜将军派俺去送信,俺是他的下级,能不去吗?俺服从命令听指挥,有啥罪?”

  杨镐听了,更加恼火,把那封信一扬说道:“你知道吗?这封信是反对本帅的,你和杜松有什么关系?”

  “俺是杜松将军的部下。你们将领间的事情,俺怎么知道?杜将军也不会跟俺讲。”

  “还嘴硬!给俺重责十军棍。撵他滚回去!”

  那送信的兵士被重打十军根,信被没收了,才放他回到杜松军里去。

  自此以后,杨镐更不喜欢杜松了。

  杜松将军觉得:自己的合理意见不被采纳,又迫于军令不得不赴战。二月十一日,在辽阳誓师的时候,李如柏在酒宴上佯儆杜将军酒一杯,嘴里却说道:“俺把头等功让给你!”

  杜松本是个正直的汉子,经他一激,便矢心不移,举杯一饮而尽,随口说道:“好!俺一定不负阁下之望,决心争立头功。”

  出师以后,李如柏又派人在杜松军中暗地里造谣说:“清河路的李如柏将军已经进军,努尔哈赤很快就要被擒住了

  杜松一听说,更加着急了,便命令部队加速行进。在经过五岭关时,遇到后金的两个村寨。由于努尔哈赤早已实行坚壁清野,将粮食等全部埋藏于山谷之中,村寨里空空如也。杜松指挥军队,横扫过去,活捉了十四名女真人,别无所获。杜松将他们捆绑起来,送到沈阳杨经略处报功去了。

  且说社松昼夜行军,不顾士兵疲劳,于当夜三更多天,军队已到达浑河岸边。

  监军张铨向杜松建议说:“今天夜幕当头,士兵连续昼夜急行军,已经很疲劳,师期还未到,是否就地驻营?等到明日清晨再渡河东进,也还不迟。”

  这张铨是读书人,为人庄重、多谋,作风很正派。他这时劝阻杜松,既是持重之言,可以防止冒进,误人敌方险境,同时也反映他内心的想法。

  根据出师前后的一系列事件,他对这次朝廷兴师动众,“大彰天讨”,能否如愿以偿,很有怀疑。

  张铨以为,努尔哈赤的后金精兵至少也有三。四万人,其中人人能战。但是,明军能够与他们进行搏斗的,仅仅是各个将领部下的家丁。每个将领部下一般有家了数百人,其他的兵卒都是“五台六聚之众”,加上野战是后金军的长处,官军的短处。如今官军以劳赴逸,以客挡主,很难取胜。

  都司刘遇节听了张铨的话,也说道:“张监军的话,很有道理。此夜半三更渡河,一旦敌兵袭来,将首尾不顾。”

  但是,杜松对二人的劝阻,置之一笑,轻蔑地说:“天兵义旗东指,谁敢抗颜?当今之计,只有乘胜前进,有什么师期可谈!”

  杜松说罢,命令手下兵卒试探浑河水势,选择渡河地点,不多时探马前来报告说:“河水不深,仅及马腹,河中还有小船几十只哩!”

  杜松听了以后,非常兴奋,他一边举杯痛饮,一边对众将说:“这真是天人齐助啊!”

  于是,杜松将军弃船不坐,身不披甲,策马大呼而进,一边又催军卒一齐渡河。

  这时候,杜将军手下的将士们见他身上没有披甲,急忙喊道:“请杜将军慢走,披上盔甲再进!”

  杜松听了,大笑不止,并且大声咋呼道:“置身战阵,披上坚甲,岂是大丈夫所为!老夫束发从军以来,不知甲重几何?今日,你们众人想以盔甲苦累老夫不成?”

  在谈笑之间,杜松与众军兵已经涉水到河中间。当时进入河中的有杜松本部亲兵,以及都司刘遇节的五千骑兵,人、马、车营近万名。

  且说后金国汗王努尔哈赤与众贝勒、大臣们,得到哨探的报告说:“明朝经略杨镐已于二月十一日在辽阳誓师。在此之前,明朝原辽东巡抚李维翰已被削籍为民,又委派周永春为辽东巡抚,并起用山海关总兵杜松,还乡老将刘维等,兵分四路,来攻赫图阿拉。杜松已从抚顺关日夜兼程赶来……”

  努尔哈赤听到以后,对哨探说道:“你回去吧,再继续探听明军动向。”

  那哨探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就是……就是……”

  努尔哈赤听了,追问道:“就是什么?为什么吞吞吐吐?”

  “就是那……那万金赏格……”

  努尔哈赤一听,笑了,他马上说道:“朕承蒙那万历皇帝看得起,拿出一万两银子来买朕的人头。听说他的兵部刊印出榜文,到处张贴,所谓晓谕天下,甚至贴到朝鲜王国去了。”

  努尔哈赤讲到这里,四大贝勒与大臣们都哈哈笑起来,皇太极说道:“万历朱翊钧自己的脑袋也保不长了,他还不自量力!正像那秋后的蚂蚌——蹦几下也就完蛋了。”

  又引起一阵哄笑,努尔哈赤接着说道:“他要俺的人头,俺要他的狗头!咱们骑着驴,看唱本——走着瞧!”

  且说努尔哈赤在明朝军队辽阳誓师后的第四天,即二月十五日,派大贝勒代善率领一万五千步兵,前往界藩山(今辽宁省抚顺西北铁背山上),名为筑城,实际是设伏防守,另有四百骑兵出没,游击于界藩山周围,时而人于山谷,时而出现在密林之中。

  努尔哈赤在攻取抚顺城以后,已派人将浑河上游筑坝拦水的事做好,并派第六子塔拜带领五百人马在附近守候。也是二月十五日,努尔哈赤亲自去浑河上游察看,见河水已被蓄了几丈高的水头,再三嘱咐塔拜如此这般地进行,他才放心地回赫图阿拉去。

  再说杜松带领兵马从浑河中涉水时,刚到河中段,忽见上游几丈的水头咆哮而下,向杜松猛扑过来。

  此时总兵官赵梦林看见水势猛涨,感觉势头不对,向杜松大声喊道:“杜将军!要立即停止过河。上游有人放水,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

  但是,杜松毫不理会,坚持徒步涉水。这时候,车营的将领也来向杜松恳求回师,杜松更是不理。

  于是,浑河水位猛然升高几尺,河水流速加快,河中的人有的已被淹死,许多人各自逃命去了。过河的兵卒被淹死一千多人,后面的大炮等重火器都被阻于河岸,一衣带水,即把社松军一分为二。

  这时正是早春二月,夜里还有些冷,河水更凉。那些争渡过了河的兵卒,在夜风吹拂下,浸湿的衣服扒在身上,更感到寒气逼人,冻得兵卒们直打寒颤。于是,军不成军,队不成队,乱作一团。

  正当杜松的过河兵卒在背水受冻时,忽听角螺齐鸣,鼓声大作,那满山遍野的伏兵,一下子冲将过来,向杜松军发起了攻击。一万多只火把,映红了半个天空,喊杀声震撼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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