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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范增气愤地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去。

  第二天,果然天气晴朗,一轮红日照在鸿门的雪原上。

  辰时,刘邦与张良、樊哙率领着一只精选的百余人的队伍,驮着猪羊和美酒来到鸿门项羽的营门外边。项伯迎了出来,樊哙带着大家在外面等候,由张良陪同沛公进见项王。

  进入营中,只见警卫森严,在警卫中有一位下级军官,毫不引人注目地肃立一旁,这位小小的执戟郎中就是后来声威显赫的韩信。不过在鸿门宴中,他只能跑跑龙套,就连配角都还没有资格扮演。

  进入中军帐,只见范增陪着项王在帐中等候。沛公向项王拱手致礼后说道:

  “项王率大军入关,屯兵戏下,刘季特地前来晋见。臣与将军齐心协力,共同攻秦,将军战地河北,臣战于河南,没想到臣先入关一步。但我入关之后,不敢进驻秦宫,而是封存府库,派重兵把守,以待项王入关,定夺发落!”

  项羽的脸色颇有些不好看,很不高兴地说:“我早就听说,沛公入关以后,不想再要诸侯入关,暗中准备称王,难道没有这回事吗?”

  刘邦一点也不激动,态度从容地说:“要说我有什么不是,仅仅是我先入关一步,使秦王子婴投降,难道这也算有罪吗?希望项王不要轻信小人之言,挑拨我与项王的关系。”

  范增突然不满地咳嗽了一声,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项羽觉得有些尴尬,一时语塞,便脱口而出:

  “什么小人之言?还不是你的左司马曹无伤说的,还错得了吗?”

  范增急忙用目光阻止他。话一出口,项羽才觉得失言。

  刘邦心中暗暗一惊,但立刻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对项羽说:“不过,我今天既然敢到项王的帐下拜见项王,就是因为我知道项王胸怀坦荡,光明磊落。项王与我本来都是奉命西征,若项王仅为西进入关,就不会北上援赵,与秦军主力决战于河北。正因为项王与秦军主力浴血奋战功盖天下,才使我能乘隙入关,正因为如此我才以大局为重,还军霸上以待项王,今日特来请项王移军秦宫,以号令天下。”

  这一番话说得项羽顿时心花怒放,笑逐颜开。张良见此情境便赶紧说:“自薛城一别,大家奋力抗秦,今日才大功告成,难得一聚,何不开怀畅饮!”

  项王一时兴起,大声叫好。项伯安排坐次,请项王向东坐在主席上,又请沛公向北坐在客席上,再请范增向南而坐,张良向西而坐,项伯自己也在项王旁边坐了下来。

  范增一直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尤其是看见项羽笑容满面地与沛公交谈,更是忧心如焚,如坐针毡。他的手紧紧握住胸前佩带的一块玉玦,当项王与他对视的一瞬,他用眼神和举起玉玦,充分了表达一种无声的语言:快快和沛公断决,赶紧除掉他!

  项羽微微点头,用他那闪射着兴奋目光的重瞳默默地回答他:别耽心,我会除掉他的,不过别性急!

  他又立即掉头和沛公笑谈起来,沛公正在和他谈宋义如何心术不正,项王取而代之是明智之举,否则早给章邯打败了。项羽觉得沛公十分理解他,又高兴地举盏畅饮。

  范增在一旁恨得咬牙切齿,又抓起胸前的玉玦,但项羽始终不看他一眼。于是他装做咳嗽,才引起了项羽的注目,他赶紧举玦,催促他快些行事,不可犹豫!

  项羽的眉头微微一皱,似是对他说:你不看我们谈得正融洽吗?怎么能马上翻脸就杀掉人家呢?

  他又转过脸去听沛公说话,沛公无论如何要请项王讲讲,他是怎么逼得章邯投降的。这是项羽最辉煌最得意的一段人生历程,一谈起来就滔滔不绝忘乎其形,似乎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范增气急败坏地用手使劲地扯着颈上玉玦的丝绦,乃至于用力过猛,把丝绦也拉断了,他干脆将玉玦扔在一旁离席而去。

  项王正与刘邦谈到他坑杀掉二十万降卒的壮举,二人仰面大笑起来。

  张良平静地坐在席间静观风云,范增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会心地微笑着,他稳坐钓鱼台。

  范增气极,走出帐外。他一大早就对项庄交待过,让他带几名精兵埋伏帐外,一听召唤就立刻进去把沛公杀掉,留下张良但不能放他走脱。项庄见范增出来,便立刻迎上前去悄悄问道:

  “亚父,怎么还不下手?”

  “他正与沛公谈得欢,看来他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我看这么办,不如你进帐祝酒,然后舞剑为大家助兴,找个机会一剑结果了沛公!”

  “要是项王怪罪下来怎么办?”

  “不可能,刘季必将与他为敌,今日不杀他,明日他就会杀我们!”

  项庄倚仗着自己是项羽的胞弟,就大着胆子走进帐中,他首先走到沛公面前献酒致敬,然后转过身来禀告项羽说:

  “今日项王宴请沛公,席间虽有美酒却无乐舞,不如让我舞剑助兴。”

  项羽高兴地表示赞同。

  于是,项庄拔剑起舞,顿时席间银蛇飞舞,闪电凌空,东西劈击,南北挥杀,一股冷气直逼沛公,令他背上阵阵发麻,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项伯一看项庄舞剑,步步逼进沛公,而此刻范增又重新入席,面有得意之色,知道事情不好,别让这老儿把事给搅了,便当机立断地站了起来,边走边说:

  “一个人舞起来没有味道,我也来参加一个!”

  说着便拔剑加入进去,他选择项庄与沛公之间,挡住了项庄刺来的剑,处处护卫着沛公。他觉得席前千万不能出事,否则他怎么向张良交待,那不失信于友吗?

  张良正异常紧张,又不敢离坐出去叫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项伯参加舞剑,便放下心来,抓住这个时机起身走了出去。

  沛公见张良出去,知道他叫人去了,又见项伯处处护着自己,便又宽心地坐着,怡然自得地观看舞剑,时而点头称赞,时而击掌大笑,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有范增的脸色又开始变得灰黄。

  等候在营门外的樊哙,见沛公与张良进去了半天,不见有任何动静。双手按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两眼直望着营内,一旦有什么异常,便立即杀了进去,在血肉横飞中救出沛公。

  冷汗把他贴身的衣衫都湿透了。

  突然间他看见张良大步向外走来,他赶紧迎上前去问道:“里边的情形如何?”

  “情况十分紧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既然如此,让我进去,有我就有沛公!”

  樊哙一手持剑,一手握盾大踏步闯入营门。两旁的卫士见状,立刻将戟交叉在一起,想阻挡樊哙。哪知樊哙将手中的盾一侧,猛地往前一撞,两边的卫士顿时扑倒在地,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帐中,威风凛凛地站在沛公的旁边。

  只见他怒目圆睁,眼眶都快要裂开一般,怒发冲冠,逼视着项王。

  大帐中的气氛骤然为之一变,两位舞剑者也悄然住手,退到了一旁。

  项王本来双膝着地,坐在脚后跟上,突然象谁抓住他猛地往上一提,一下子耸身而起,哗地拔出剑来。重瞳睁得大大的,满眼惊惶,厉声问道:

  “这位客人是何人?”

  张良不想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好象什么也未曾发生一样,平静地笑着回答:

  “他就是沛公的参乘樊哙。”

  刚才项王的瞬间惊惶失措,出身本能的自我保护。但对于威名远慑的项王来说,未免有些失态,于是他不得不用笑声来掩饰此刻的尴尬:

  “哈哈哈哈……真是一位壮士!赐给他一大斗酒!”

  樊哙朗声答道:“谢项王!”

  他的声音在帐内,震得耳鼓嗡嗡发响。

  他叩谢于地,然后站了起来,接过斗酒一饮而尽。烈酒下肚,他更显得胆气豪壮。

  项王又命:“再赐给他一只猪肘子!”

  于是一只生肘子送到樊哙面前,他接了过来,将盾牌伏在地下,把生肘子放在盾上,用剑大块大块地切割下来,送往嘴里,没有嚼几下就咽下肚里。一只生肘子,就被他这般生吞活剥三五两下就吃得只剩下了骨头。

  项王对樊哙的精彩表演,简直看傻了眼,笑得合不拢嘴,哈喇子都流到了胸口上。他又问道:“壮士还能饮酒吗?”

  樊哈挺立在沛公身旁回答道:“连死都不怕,喝点酒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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