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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公子惊叹道:“真神力也!”

  田仲突然不无担忧地问道:“兄弟知道仓海君的近况吗?”

  公子沉默了,眼眶里转动着莹莹泪光。

  田仲急了,双手摇晃着公子说:“你快说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在沉痛中醒过来,告诉田仲,仓海君因困卧山庄,终于在抑郁中死去,已经一年多了。

  田仲怒火中烧,一把拉着公子说:“走,我兄弟俩立即下山去,将那些狗官杀它个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公子告诉他,在他上山之前,正从关中传来一个消息,秦始皇即将出函谷关,开始他的二次东巡。他便急忙赶上山来送药,然后下山西去,寻找行刺的机会。

  “如今,老母已经归天,三年守孝期也满了,我愿做兄弟的随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不行,更待何时?”

  二人下得山来,晓行夜住,不敢稍停,迎向东巡的秦王。

  正行至阳武地界,就看见驰道上飞马巡逻的兵卒越来越多。他们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来,过了两天就听说,明天秦始皇的銮驾将经过此地。二人计议了一番,天刚黑就睡下了。夜半时分,月黑风高,他俩悄悄起床,不声不响地从旅店后墙翻了出去,沿着杳无人迹的驰道往西行。来到一处地方,他们停了下来在夜色中四下观望。只见这一带地方冈峦起伏,虽无连绵大山,但也便于隐身。特别是有一条蜿蜒小河,穿过驰道向南流去,这样驰道之下便筑有一遭暗拱。再加上驰道都高出地面,苍松夹道,藏身在下面的暗拱中,难于被人发现。

  于是,他们商议确定,天亮之后便藏在拱洞中,待到秦始皇路过,便贴身在驰道下边隐秘处,看准銮舆,便将铁锥猛砸过去,不信那秦始皇的銮舆,会比一棵大树更坚不可摧!并且约定,行刺之后便沿着河道逃命,公子向北,田仲向南。

  眼见天将拂晓,驰道西边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们赶紧躲入拱洞。河道虽已干枯,但仍有涓涓细流,冷浸潮湿,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公子凝神屏息,倾听着头顶上驰道的动静。不时听见清脆的马蹄声从头上响过,这些声音清楚的告诉他们,当今天子的御驾,已离这里愈来愈近,一件在青史上将留下记载的大事即将发生。

  他清楚地听得见,自己的胸膛那颗心在猛烈地撞击。他反复地叩问自己,当那震古烁今的一刻到来时,自己是山崩于前不变色的英雄,还是如秦舞阳一般色变颤栗的懦夫?如果能令秦始皇丧命,自己敢于振臂一呼,号令天下么?如果事败被擒,枭首示众,自己能坦然无惧,慷慨就义么?

  此刻,他的心沉静了下来,像那水波不兴、皓月初升的大海。对于他来说,这是十多载梦寐以求的壮举,成也罢,败也罢,已无懊悔与畏缩的余地,即使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义无反顾了。

  马蹄声越来越密,说明御驾也越来越近了。

  “我先出去察看一下。”公子说。

  “要格外小心!”田仲叮嘱他。

  公子小心地探身出外,洞口正有一丛茂密矮小的树丛,他进树丛隐蔽起来,轻轻拂开枝叶,窥视着驰道上的动静。没有一会儿功夫,只见远处尘埃四起,黄尘中有黑色的旗旗在飘动……

  终于把这一刻等到了!此刻他狂跳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急忙回到洞内,把这一消息告诉了田仲,田仲提上铁锥,二人又来至杂树丛中隐伏。马蹄声、脚步声正向他们拥来。二人凝神屏息,把心提到嗓子眼,眼睛也不敢眨动一下,直盯着这支浩浩荡荡的御林军。

  现在,已经望得见上面禁军的盔甲和戈矛,马蹄、缨络、铁甲、刀剑、旗节……一一在眼前闪过。

  这时,马蹄声夹着车轮声,銮舆和副车过来了。

  宽大的气魄非凡、装饰豪华的銮舆刚一出现在他们头顶,公子叫了声:“上!”,只见田仲猛然跃起,同时手中的铁推已经“刷”地飞了过去,只听得“哗啦”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轰鸣,顿时喧声四起!

  二人飞一般跳入深深的河沟,一北一南的飞跑而去,很快消失在一片岗峦之间。

  久久梦想和等待了十二年的复仇壮举,终于在一瞬间过去了。

  这就是发生在公元前218年的博浪沙刺秦始皇。

  第五章 亡匿下邳的岁月

  〖穿越血雨腥风,经历大起大落,他面对莽莽青山在静寂中沉思: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撼动世界?如果历史不给予他的机遇,他就可能这般在隐姓埋名中终此一生。〗

  大索天下十日,总算过去了。人生就是如此,不论大富大贵,还是大灾大难,终究是过眼云烟。

  这是第十一天的黎明,公子在山洞里醒来。总算将这三天熬了过去,从淑子舅父家要来的馍已经吃完,如果秦始皇再下令继续搜索,将如之奈何?

  他来到洞口向外窥探,一片乳白色的晨雾在洞外轻纱般飘动,远方的驰道也笼罩在茫茫雾气中。不过他有一个特殊的感觉,今天早晨很静,再也听不见那日日夜夜从驰道上传来的马蹄声,真的静极了。

  他开始感到饥肠辘辘,只有闭上眼睛靠着洞壁养神,不知不觉又朦朦胧胧地睡去。不知睡了多久,他又醒了过来,抬头一看,喜出望外,洞外晨雾已经消散,阳光灿烂,清晰地看得见远处的驰道上,不时有商旅行人通过,再也不见兵马巡逻的影子,说明大索天下十日已经不再延期。

  总算熬过去了。

  他依然平民装束,大难不死,尽管饿得难受,仍精神抖擞地向洞外走去。他要去寻找生死与共的兄长田仲的下落,哪怕走遍海角天涯。

  他从此隐姓埋名,化名张良。

  中国历史从此增加了一个永不暗淡的富于传奇色彩的名字。

  博浪沙秦王遇刺的神奇传说,已在民间不胫而走。尽管秦有偶语者弃市的严刑峻法,但仍然难以禁止这些故事,在民间悄悄地流传。

  张良第一次听到田仲悲壮自刎的消息时,他在市上买了祭品,独自来到杳无人迹的荒山野岭,用木板写好一个田仲的牌位,点上香烛,摆上祭品,大礼叩拜,洒洒祭奠,终于忍不住抱着牌位,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悲痛,动地感天。哭得愁云蔽日,惨雾弥漫。哭得昏厥了过去,待到他醒过来时,只见大夜弥天,不见星光,悲风怒号,寒气袭人。他一身都冻僵了,双手仍然紧紧抱住田仲的牌位。

  荒野传来野狼长长的号叫声。

  他猛地坐了起来,决定重返博浪沙,寻访田仲的遗骨。如果找到了,就将他送到乌鹫岭,埋葬在他母亲的墓旁,以了却一桩心愿。

  他站起身来,走进深深的夜色中。

  一天,在走向搏浪沙的途中,张良又走过铁匠铺前,远远看见老铁匠和他的徒弟,正在叮叮噹噹地敲打着一块被烧红的铁块。张良把一顶破斗笠拉得低低的,趁他们淬火时冒起一股白烟,将师徒俩吞没时,匆匆走过店铺前。

  张良将目光一抬,从薄薄的升腾的水汽中,望见一次如炬的目光向他射来,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击的一瞬,旋即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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