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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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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从村子后边拐弯往西驶去。车子走过小河上的一座小桥,又走半里远,就停在那里。伯阳先生和蜎渊下车,转脸向南,沿着一条窄窄的沙碱小路往水中央的小山上走。此时车夫回过头去,挥鞭赶马,驱车往河东沿蜎渊的姐姐居住的山水里村驶去。 小山顶上,蜎渊陪同老师走进自己的屋室。 头一天,蜎渊热情地招待了自己从内心深处敬慕着的老师。席间,两个人都没提起他们要说的正题。第二天早饭过后,他们师徒二人就在这里开轩临水畅谈起来。 蜎渊请求老师向他谈天说地。“好!”伯阳先生高兴地接受,他心里说:“正好我要找一个人和我研究一下宇宙。”“好吧,让我们二人一起来研讨一下吧。我希望你能提出一些问题让我回答。有时我提出一些问题,也希望你能尽其所知,予以答复。” “好,那好。”蜎渊兴高采烈地说。 “我先来问你,天有多大?——从广度说,是天有多大;从深高度(这里包括深度)说,是天有多高——你来回答一下天有多高吧。”伯阳先生动弹着雪白胡须,两只眼睛很有光彩地看着蜎渊说。 “这天……,天……是的,这天有多高呢?”蜎渊说,“有十万里,不,还多,百万里也多,不,还多,千万里也多。好吧,我就试着回答吧,一万万里,天有一万万里高。” “你的意思是往上走一万万里,就走到天的尽头了。”伯阳先生一手捋着白胡说,“那好。既然天是一万万里高,那,我再问你,我们往上走,走一万万里远,就走到天的尽头了,那,从一万万里的地方再往上说,那里又是什么呢?” “那里是一道墙。因为天到边了,再往外没有天了,所以挨着墙了。” “墙头那边是什么呢?” “墙头没有那边了。——因为墙厚得很,所以没有墙那边了。” “噢,墙厚得很。那,我还要问,这墙头,有多厚呢?是一千万里厚呢?还是一万万里厚呢?” “一万万里。不,十万万里也多,我还试着回答,有一百万万里。” “好,一百万万里。”李伯阳又捋一下白胡说,“依你说,这墙的厚度是一百万万里。那,我还要问,过完这一百万万里,也就是过完这道厚墙,再往上说,又是什么呢?” “又是个空间。” “这空间又有多大呢?” “很大,很大。” “很大,很大,大到什么时候算毕呢?” “大得没法说了。” “对啦,大得没法说了,无限大了。”李伯阳微微点了一下头,“好,现在我要回过头来,再问问地。地是多厚呢?是一百万万里厚吗?” “地是二百万万里厚。”蜎渊高兴地笑着,故意配合回答说。 “二百万万里,那好。我再来问,过了二百万万里,再往下,又是什么呢?” “再往下,透气了,又是个空。” “对,又是个空。我要问,这个空,往下有多深泥?是三百万万里深吗?” “不,是没底子深,是没法说的深,也是无限的。” “对啦,我们知道啦,知道宇宙是无限的啦。”伯阳先生暂时作结说,“这宇宙的空间是无限,宇宙的时间当然也是无限的。这时间往上追,到啥时候能追到头呢?往下追,到啥时候能追到尾呢?现在我们知道啦,知道宇宙的空间和时间都是无限的啦。知道了,问题就算完结了吗?不,不完结,不光不完结,而且问题才算开始。现在我要接着往下来问。宇宙是无限大的,那么,在这个广大无边的无限里,都是有些什么东西呢?”他又往下继续追究说,“我看见了,共有两个东西。这两个东西叫什么呢?一个叫‘有’,一个叫‘无’。‘无’是空无,什么也没有;‘有’是物质,实体的物质。‘无’和‘有’相依地存在着,相对的变化着。‘无’里头生出‘有’;‘有’生出后,又到覆灭,又归于‘无’。这种变化是有规律的,是无穷无尽的。我从万物生死变化中,从这变化规律中,从这规律给人间所造成的事理中,看出了宇宙之间的一种永远不灭的、最了不起的东西。这种东西,在物形以上,看不见,抓不住,摸不着,恍恍惚惚,窈窈冥冥,寂寂寥寥。说它恍惚,它又是十二万分真实的真实存在着,它是无状之状,无物之象。看着啥也没有,实际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确实存有。它广大无边,无所不在。它永远不灭,永远在动,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如有上帝,它当在上帝以前很久很久都有了。它在时序上、品位上都先于任何东西,它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它不会因它物的生灭变化而有任何影响。它寂兮寥兮,独立永恒,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因它不是生灭变化着的具体东西,因它是不能用任何名称来指代的东西,所以叫不出它的名字。叫不出名字,就无法来论述它。为了论述方便,现在我勉强给它起个名字,称它为‘道’。” 蜎渊听老师说到这里,感到十分新奇,十分高兴,就故意发问说:“有意思,这个‘道’真有意思。老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道是不能有名字的呢?” “物体都有形,有形才有名,名是随着形而来的。既然‘道’没有形体,所以就不可有名了。”伯阳先生回答说。 “老师,这个‘道’,它抓不住,摸不着,看不见,连名字都无法叫出,咱们要它又有何用呢?”蜎渊又一次配合老师故意发问说。 “有用,有用得很。”伯阳先生说,“我们了解它,掌握它,顺从它,适合它,意义可是大得很呢!道不是唯无主义,也不是唯有主义。道是无形的,然而,它会向下往有形的物体上落实。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是道向下落实的过程。在道的作用下,空空的‘无’中,会生出‘有’来;一个‘有’会生出两个‘有’;两个‘有’会生出三个‘有’;三个‘有’会生出数以万计的‘有’来。道是最自然的,最合规道的,最合天理的,最不胡作妄为的。道带着它的特性往下落实到万物时,万物如若合乎道——合乎这自然的天道,万物就是上了规道的。道带着它的特性往下落到人生时,人生如若合乎道——合乎这自然的天道,人生就是上了规道的,就是不胡作妄为的,不胡作妄为,是可以大大有所作为的。这样,人才是可以有福的。道带着它的特性往下落实到政治时,政治如若合乎道——合乎这自然的天道,政治就是上了规道的,就是不胡作妄为的,不胡作妄为,是可以大大有所作为的。我说的‘不妄为’,是和‘无为’的意思一样的。当你做到‘无为’的时候,国家没有不治的。国家治了,国人才是有福的。天道往下落实而创生万物时,是表现出它的一定规律的。人能符合天道特性,才是符合规律的。人能符合天道特性,例如不妄为,不胡来,致虚守静,生而不有,为而不侍,长而不宰,谦让,不争,处柔,居下,俭朴,就是合道,合德,合乎道德。世人都有道德,世人也就有福了。所以我说,道在有形的物质以上,处在无形的状况时,道是无用的;道在落实到物质,落实到人生,落实到政治的时候,道的作用就是无法估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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