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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大树北面的铁镢,看着树上的“槐”字说:“咦!这棵槐树不小哇!”

  站在大树南面的李耳,看着树上的“楝”字说:“这是一棵楝树,这棵楝树就是不小。”

  铁镢是个好抬硬杠的人,外号“一斧子俩橛”,他一听李耳说这棵树是楝树,抬杠的劲头一下子上来了:“咦!这明明是棵槐树,你咋要说是楝树哩?”

  李耳说:“这明明是楝树呀,你咋要说是槐树哩?”

  铁镢心里说:“你这个李耳,就好给我抬杠,这一回我有根有据,非抬过你都不中!”想到这里,别劲一下子上足了,大声说:“李耳,你听着,牛我不找啦,反正丢不了,这一回我铁镢给你抬杠要抬到底!要见个高低,分个输赢!我要是抬不过你,叫你吐一脸吐沫;你要是抬不过我,你说咋办?”

  李耳心里说:“这个一斧子俩橛的家伙,又上别劲了,明明是楝树,他为了抬硬杠,硬要颠倒黑白,把楝树说成槐树。这一回我非要弄个究竟都不中,争论不过他,不能罢休!”想到这里,就对树北面的铁镢说:“这是楝树,不是槐树,我要跟你争论到底,分个输赢!你说你抬不过我情愿叫我吐一脸;

  我说,我争论不过你,情愿叫你吐两脸!”

  铁镢瞪着眼说:“这就是一棵槐树!”

  李耳瞪着眼说:“这就是一棵楝树!”

  “槐树!就是槐树!不是槐树日头打西边出!”

  “楝树!就是楝树!不是楝树日头从东边落!”

  两个人正互不相让,赵五爷一手牵着铁镢丢失的那头牛,一手捋着花白的胡子,笑哈哈地走过来说:“好了,不要再争论了,你们再争论也分不出输赢了。你们争论得很有意思,可是你们不知道,你们都说错了,这不是楝树,也不是槐树,这是一棵合欢树。这树上的‘楝’字和‘槐’字,是我那捣蛋孙子铁蛋为了胡弄人,故意写上的。他刚给我学了两个歪字,就在树上瞎逞能。你们且不可被他的故弄玄虚所迷惑。今后看事情,要从反看到正,从外看到里,从左看到右,从高看到低,从南看到北,从东看到西。天下的事情很多很多,天下的道理很多很多,很深很深,很宽很宽!可不能只是一面之观,一己之见。今后要想避免一面之观,一己之见,就要多长见识,多学知识。要多学知识,就要上学念书。”

  从此以后,李耳一心一意想要上学,想要多学知识。他多次要求跟赵五爷上学,要求拜他为师。赵五爷笑着对他说:“我既不设坛讲学,又不教书收徒,我不是教书先生。咱这苦地县城,有个姓常的教书先生,名叫常枞。他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读过很多的书,知识渊博。我看你不如拜他为师,跟他上学。”李耳听他这样一说,心中非常高兴。于是,赵五爷就介绍他,去苦县城里,跟常枞上学。从此以后,常枞就成了李耳的老师。

  这常枞,原来的名字并不叫常枞,因他极爱枞树,自己特意给自己起名常枞。这是一个虽不年轻,但尚不算老的大学问人。他,脚蹬双脸布鞋,身穿玄色布衫,不长不短的头发,不扎不挽,蓬蓬松松,自自然然。身材略胖,面皮白净,走路有点点脚。虽说不修边幅,但是清清气气。平素对人宽容和蔼,但是有时认真起来,态度十分严肃。他的家并不住在城里,而在城西九里的常家坡。他原是富家出身,后因遭了天火,家境贫寒下来,移居城里女儿家里,收徒教书。

  当时私人办学没有先例,他的教书是非正式的。开始是,他为了避免寂寞,在女儿家一座闲宅小院里,和几个对脾气的人谈天说地,言理讲文,把自己读过的书说给那些志趣相投者们听;后来,一些人家因羡慕他的学识,就把自家的子弟送给他,请他讲书教学,拜他为师,并资助他一些银两,作为束脩(后来称之为学费),让他铺排自己的生活,以便安心教他们的子弟读书识字。这常枞,习惯于盘腿坐在一个用麻编成的又暄又软的大墩子(后来称为讲坛)上,天马行空般的论今说古。他的学生们各人坐在自备的小坐墩上,围绕着他,洗耳恭听。

  少年李耳,第一次有赵五爷领着拜见常枞时,常老师异常高兴,由衷地拍手笑着接见了他:“欢迎,欢迎,十分欢迎!早听说曲仁里有个李耳,少年聪慧,十分聪慧!这一下我可收了一个中意的弟子。你的束脩我豁免,你的束脩我豁免。”

  自从常枞收李耳为自己的学生之后,就把学馆迁到了自己的家乡——常家坡。这常家坡,是个三五户人家的小村,座落在一个簸箕掌形状的坡地之上。常枞的家座落在村庄的前门儿,门前是一片类似松柏的大枞树。一棵棵绿色的枞树,雄壮而秀气,刚硬而美丽。枞树林的南边,是一个象大土岭般的秀美的大土冢。土冢上,绿草如绣,杂花纷繁。土冢南边,是一洼小湖泊一般的绿水,水清澈底,可以看见里头那蓝绿色的水草,水草们用长长的茎子把青黄色的小花挑到水皮之上。水面上,银鱼跳跃,白鹭翻飞。常枞曾用倒挂金钩的诗句,描写自己对这里景色喜爱的心情:青冢将水作明镜,镜映春色千百重,重重喜意乐常坡,坡头卧我爱绿枞。

  常老师拿弟子们给兑在一起的银两,在被火烧过的住宅废墟之上,重新建造了一所青雅的房舍。这房舍既是卧室,又是书房,也是他用来教书的学馆。他在学馆里教他的弟子;更多的时间,是把弟子们领到枞林南边,小青冢脚下的湖边沙地之上,把这里作为他理想的“课堂”。当时李耳就是这个“课堂”上最出色的学生之一。

  “牧野皇皇——,檀车洋洋——,师维尚父——,肆伐大商……”常老师背着手,一面吟诵着《牧野》里的诗句,一面在地上信步走动,有意无意地追赶着蝴蝶。那姿势俨然象是军师子牙于牧野驱车大败纣王军队。李耳等,全体同学,坐在他的周围,一个个一声不响,但是情态各各不一。

  这常老师教书的方法与别人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的最大程度上的最大自由式,他有时是坐着讲,有时是卧着讲,有时是走着讲,有时又是追赶着一种动物往前跑着讲,不看学生,也不看放在地上的书简,真是放荡不羁,旁若无人。他所讲内容,十分广泛,从天上到地下,从远古到脚边,从《河图》到《洛书》,从《三坟》到《五典》,海阔天空,扬帆行云,广野万里,任意驰骋。因他讲得不着边际,加上讲课时对授课对象的听与不听从不过问,所以弟子们总不认真听讲。

  他们有的展开书简胡摸乱瞅,有的躺在地上翻眼看天,有的就着身边的浅水抓鱼,有的偷偷溜走,去那边小枞树林里折枝逐鹿。面对这种情况,平素被常老师称之为“第一聪明弟子”的杜杰,心中非常高兴,因为只有大家都不上进,他才能更好地保持他的那个“第一”。为保“第一聪明”的称号,在学业上如果哪个敢于冒尖,他就要给他来个过得不去,这就使得常老师这群学生在不认真听的前因之上又加了一个后因,所以常枞学问虽大,却没教出几个象样的弟子。新来的李耳与此完全相反,他不仅不去循规蹈矩,而且故意顶风逆水,来个显然立异标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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