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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走哩——!别走哩——!”他一边小跑,一边一扬嘴巴一扬嘴巴地向他喊着。没想到不喊便罢,这一喊,那小乞丐走得更快啦。他先是走,后来竟然小跑起来。

  李耳感到奇怪,收住脚步,停了一下,然后又大步向前,紧追不放。前边那小乞丐,小跑一阵之后,扭头看看,见李耳是走,不是跑,也就改成了不是跑,而是快步的走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快步走着。追呀追,一直追赶到那琼花掩映的村庄跟前。只见那小乞丐猛一闪身,钻到庄子里头不见了。

  李耳喘着气,走到这个村庄西头,见一个头戴白麻布帽,身穿黄泥色偏衫的老头向他走来。他问老头:“老伯伯,见一个小讨饭的没有?”老头说:“见了,鼻涕两筒,穿得很烂,脸抹得象个小灰鬼。上庄东头了。”

  李耳把拿馍的两只手紧藏在衣襟底下,他不敢向人说出他来这里干啥。他从庄西头赶到庄东头,碰见一个老婆,他问老婆,见一个小讨饭的没有,老婆说:“见了,从这里上庄西头去了。”

  李耳又跑到庄西头,一看,又不见这小乞丐的身影了。

  这怎么办?他到哪里去了呢?

  李耳急得脸上冒汗,他心里说:“我既然已经追到这里了,非追上他不中!下大决心追上他!”他又问几个人见那小要饭的没有,那几个人说:“见了,他正南走了。”

  李耳来到庄前门儿,抬眼一看,见那孩子正急急慌慌地往正南方向的另一个村庄走。李耳迈着更大的步子往南追赶,这一来不当紧,那小乞丐又一溜小跑地跑起来了。李耳急了,嘴里喊着:“别跑哩!我是给你送馍吃!”那孩子并不理他,头也不回,大概是认为他在骗他。李耳心里感到非常奇怪,他生气啦,心里说:“这孩子到底是咋着啦?咋碰上这一种东西!天底下没见过这样的讨饭的!你跑吧,这一回我非撵上你都不中!认死也得撵上!我拼上了,你就是跑到天边天涯我也得把你撵回来!这一回要是撵不上你,誓不罢休!”

  他下了天大的决心,他不但要把馍给他,还要下狠心弄清他为啥要跑,他要打破砂缸问(纹)到底,弄它个水落石出!他拧起眉毛,把牙一咬,拼死命地往前追赶起来!没想到,刚跑没多远,脚被一块砖头挡了一下,一跐脚,“呼嗵”绊倒!重重地摔了一跤。他十分恼火,顾不得疼痛,折身站起来还撵!他咬着嘴唇撵,跑得比原来劲头还大,两只眼睛都憋红了!

  前边的那小乞丐害怕了,他不敢再跑了,他站在地上,咧着嘴哭着说:“我没偷你的鸡!我真没偷你的鸡!谁要偷你的鸡啦,烂他个小舅子!”

  李耳煞住脚,喘呼呼地站在他的面前,听他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子转怒为喜,扑哧一声笑了。

  咦!这小乞丐原来是一个疑心很大的半吊子。

  当李耳向他说明情况,把四个用万金难买的同情和叫人哭笑不得的误会代价换来的又白又大的热蒸馍递到他手里的时候,这半傻子的孩子也感动得向他称谢了:“你!……你是好人!”

  李耳瘸着腿回到家里,叔父李莱追问起这件事,开始,李耳不愿实说,问急了,才把实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没想到李莱不但没生气,还十分高兴地笑着说:“好!这才是叔的好孩子!”

  有人说:天底下真没见过这样追赶乞丐的,李耳真是个希罕人。崇恩大伯回复说:“不希罕,这样做,和他的天性正吻合。”

  在李耳幼小生活中,合他天性之事,一件件,可比李子树上的白花朵,发生在灵王一十二年六月的一件,或许要比追赶乞丐值得折枝。

  曲仁里村,住着一家姓庞的。当家的,人称庞太爷。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庞信,在朝当官;二儿庞雄,在家没事干,是个有名的恶少爷。

  村上的人为了巴结庞家,每年六月十五日,庞太爷过生日的时候,全村各家各户都要买上好多礼品去祝寿。有的人家穷得揭不开锅,也要买点东西往庞家送。

  这一年的六月十五快到了,李耳的叔父李莱买了鸡、鱼,还有几大包子糕点,准备送到庞太爷家去祝寿。不巧得很,六月十四那天下午,李莱因一家亲戚有人病危,急需前去瞧看,无法等待第二天去庞家祝寿,就嘱咐李耳说:“耳啦,明天是庞太爷六十大寿,我要是回不来,你可要带上准备好的礼物,替我送去给他祝寿啊!心到神知,礼到人知,小孩子家替大人送,他才高兴哩!”李耳说:“好呗,你放心走吧。”

  六月十五日来到了,李莱真没回来。这祝寿的任务正式地落到李耳头上了。

  这天,庞太爷家真是热闹,琴瑟细奏,钟鼓齐鸣,笑哈哈樽落樽举,乐滔滔客去客来。给庞太爷送寿礼的人真多呀!有抬盒子的,有抬明桌的。有抬囫囵猪的,有抬囫囵羊的。送寿礼的有本地的,有外地的,也有几天以前动身特意从数百里之遥的京都洛阳赶来的。有的人家穷得揭不开锅,也千方百计买点礼物送到他的家里。他家接到的祝寿礼品九间屋子摆不完。

  上午,李耳一手掂着鸡鱼,一手拿着糕点,从李家院里走出来。他要代替叔父到庞太爷家去送寿礼。当他走到一棵树影浓重的大柘桑树下的时候,见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年轻人㧟着一篮子寿礼,趔趔巴巴地往庞家走。“岳九娃!是岳九娃!”李耳感到震惊地在心里喊了一句。

  岳九娃到庞家去送寿礼,这件叫一般人看起来十分平常的事情,对李耳震动很大,他一下子怔着了,呆愣愣地站在树影子里,竟然不能往前迈动脚步了。这岳九娃,住在本村,是今年六十整岁的岳平的儿子。这岳平是村上有名的好人,他跟庞太爷年纪一般大,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人,因为岳平是个平民小百姓,六月十五这天上午,庞太爷家正热闹得鼓乐喧天的时候,他家除了他一个人之外,连个人影也没有!别说外地,就是本地也没一个给他祝寿的,连他的儿女都不来给他祝寿!儿女不来祝寿,这也不希罕,希罕的是他的儿子岳九娃把攒了很长时间攒下来的几个钱买了礼品,打算送到庞家去。这是刚才婶妈到他家里去借东西时,亲眼看到和亲耳听到的。不管是婶妈听到也罢,看到也罢,这些对李耳来说毕竟还都不是直觉感受,眼下李耳亲眼看到岳九娃到庞家去送寿礼,这一回对他来说算是真真切切地直觉感受了。

  李耳看到这种自身充满讽刺意味的情况,心中非常气愤,他不明白,人们为啥会这样做。他发现过路的行人用好奇的目光上一眼下一眼地瞅他,就抬腿继续往庞家走。他一边走,一边想,“这庞太爷和岳平,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一家那个样,一家这个样!这都是个人,为啥恁不一样哩?”走哇,想啊,咋想也想不开。当他掂着寿礼走到庞太爷家大门口的时候,一拔腿转身又跑回家里去了。回到家里之后,他并不停留,把礼物往家里一放,一个人空手走出村庄,往村东放牛场上的小山底下走去(春秋时期这里多山)。

  这里黄花点点,绿草如茵,一座孤傲、立陡的小山高高地拔地而起。山脚下的深涧里,有一潭深不可测的清水。李耳往那片绿地上一躺,脸朝上,双手搬着后脑勺,瞪着眼,皱着眉,看着山尖子顶上的云彩,自己跟自己说起话来:“庞太爷家收了那样多的礼,九间屋子摆不完,我大叫我也去他家赶热闹,咱这点东西,人家庞太爷压根也不希罕。这庞太爷和岳平住在一个庄,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给庞太爷祝寿的人成大群;岳平家冷冷清清,连个瞎鬼也没有。他是个人,他也是个人,这为啥恁不一样哩?嘿,真是,这为啥恁不一样哩?”

  他正在自己跟自己说话,忽然听见“呼咙咙咙咚!呼咙咙咙咚!”一块很大的石头从山顶上滚下来“呼咙咙咙——咚!!”一下子栽到山涧里头的潭水里不见了。

  李耳看到这种情况,皱着眉头想了一阵,猛地一下折身站起,象飞一般地往家里跑去。到家以后,他突然掂起他叔给庞太爷买的祝寿礼物,头也不回地往岳平家里跑去。

  岳平正在家里闲坐,见李耳喘着气跑来,手里掂着公鸡、大鱼,还有几盒子封好的糕点,惊讶得一时愣住了。

  李耳歪着头,看着岳平,天真烂漫地笑着说:“岳大伯,我来给您老人家祝寿来了!”

  “咦!我的好孩子哎!”老人又惊又喜,连忙站起身,弯着腰,双手恭敬地接过礼物,“我的老天爷吔!还有来给我祝寿的哩!好孩子,好孩子!这叫我咋谢你呀,咋谢你呀!”

  李耳十分高兴,乐哈哈地笑着说:“不要谢,这谢啥,这谢啥,您老人家恁大年纪啦,我还不该给您祝寿吗?”岳平不无疑虑地说:“孩子啊,今日是庞太爷的六十大寿,众人都去给他祝寿,你不去他家,反到我家来祝寿,是跑错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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