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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北宋开宝七年(公元974年)农历九月,运筹帷幄已久的赵匡胤,毅然宣谕由宣徽南院使曹彬任西南面行营马步军战棹都部署挂帅出征。赵匡胤为这次南征制订的进兵方略是:以颍州团练使曹翰为开路先锋,率精锐水军和骑兵自江陵出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突破,重创并震慑南唐沿江守军。随后,主力兵分两路进发:一路由曹彬亲自指挥,由侍卫马军都虞侯李汉琼,贺州刺史田钦祚率部分舟师和步骑,紧跟先锋自蕲州入长江顺流东下;另一路由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任指挥,由侍卫步军都虞侯刘遇、东上门使梁迥率步骑舟师,乘战船从汴梁水东门启程,沿汴水入长江。然后两路兵马会师池州再攻采石,从西向东进逼金陵。另授吴越王钱为东南面行营招抚制置使,并以内客省使丁德裕为监军,率师沿太湖自东向西进攻,与曹彬、潘美紧密配合,对金陵造成两面夹击之势。

  南下之前,赵匡胤在讲武殿赐宴,为出征将帅壮行。酒过三巡,赵匡胤语重心长地叮嘱曹彬:“此次平定江南,朕拜托曹卿全权督办。当务之急是告诫将士,以仁义之师具有的秋毫无犯的严明军纪为重,兵临金陵外围不得妄杀无辜,不得骚扰百姓;要施爱行仁,取信于民,多围少攻,使自归顺。倘如万不得已,血战肉搏,玉石难分,也要竭力保护李煜一门,不可加害一人。”接着,他从御案上取过一具剑匣,神色异常严肃地对曹彬说:“此剑卿须随时带在身边,副帅以下如有违命者,卿可就地斩首,无须禀奏。”

  曹彬见状,赶忙撩起战袍下摆单腿跪地,双手将剑匣举过头顶,俯首用颤抖的声调回答:“臣遵旨!”

  曹彬统率的兵马,自蕲州乘船驶入长江后,官兵同心协力,鼓棹扬帆,快速前进,绕过江州,直扑池州。麻痹轻敌的南唐沿江守军,误将北宋的突然袭击当成平日例行的江上巡逻。先是闭垒观望,继而又奉牛酒前去犒劳。等到发觉来者不善,再想抵抗,为时已晚。池州守将戈彦见势不妙,弃城逃走。宋军兵不血刃,轻取州城。曹彬深知兵贵神速,传令水陆各军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再鼓作气,乘胜东进。没出一月,便连克铜陵、芜湖和当涂,最后屯兵采石,待机大举渡江。

  在此之前,赵匡胤已令八作使郝守带领大批丁勇工匠,乘船押运数百艘黄黑龙船,以及满载棕缆、竹索、铁链等连接、固定船只和木板的大舰,直驶石牌口(今安徽怀宁)试造浮桥。待到浮桥造成,曹彬也攻下了采石,随后会同熟知当地水文地理的新任池州知州樊知古,协助郝守运载造桥材料,由石牌口经皖河至安庆入长江,到采石搭建浮桥。时值长江枯水季节,浪平滩浅,便于水上操作,工匠们只费两三个昼夜,就将数百艘大船牢牢地连接在一起,并在船上铺上宽厚的木板,于是在“一风微吹万舟阻”的浩瀚江面上,架起一条衔接长江两岸的通途,创造出了中国古代军事史上架设浮桥的奇迹。

  南唐君臣明知北宋迟早要举兵渡江南下,却不抓紧时间采取得力措施积极防御。他们过分迷信“天堑”的屏障作用,同时又抱着侥幸心理再度纳贡乞和。在此严重关头,李煜一面派胞弟江国公从镒入宋进贡,献帛二十万匹,白银二十万两;又令中书舍人潘慎修随同前往,贡纳买宴费用帛万匹,钱五百万,以求赵匡胤缓兵。一面仍如既往,悠然衔杯,歌舞升平,火树银花,城开不夜,忘记虚假的繁华后面正潜伏着可怕的危机。

  早在李煜即位之初,博学多识的书生郭昭庆就赶赴金陵,向李煜献《经国治民论》,强调对池州、采石等要地加强防守,可惜李煜对此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直到宋军在采石赶造浮桥成功的奏报传入禁内,还被南唐君臣讥为千古奇谈!饱学之士张洎,平日最喜读书,经史之外,尤重杂学,常常以见多识广自居。当他得知来自采石的消息后,颇不以为然,用极为轻蔑的口吻对李煜说:“臣自幼苦读,但史有记载以来,还未闻造浮桥以渡大江之说,宋军实乃异想天开!”李煜也漫不经心地附和:“朕亦以为这纯属儿戏。”其昏庸迂腐之态,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等到北宋兵马沿着采石浮桥源源渡江,军械粮草跟踵而至时,李煜才痛感大难临头,再无退路,只有困兽犹斗,死命抗争。他将澄心堂定为战时处理国政军务的机要重地,特设“内殿传诏”,只准为数有限的重臣参与其事,除心腹谋士徐游、徐辽兄弟外,尚有谋划军国大政方针的陈乔、张洎,以及操持落实者,吏部员外郎徐元、兵部郎中刁,执掌调兵大权的新任“神卫统军都指挥使”皇甫继勋。又命镇海军节度使郑彦华为主将,遴选精锐水师二万乘大小战船溯江西进;另遣天德都虞侯杜贞为副将,率领步骑军一万五千沿长江南岸西进。水陆两军配合,进兵采石,迎战宋师,以救国难。

  出师之日,李煜亲临江岸执酒壮行,殷切叮嘱郑彦华:“二位爱卿要鼎力合作,互为表里,精诚协力迎击宋师,我朝成败在此一举。望尔等深解朕意。”郑彦华跪拜谢恩,信誓旦旦地回答:“臣遵旨效命沙场,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杜贞亦慨慷陈词,愿血染沙场,肝脑涂地,以报圣恩。不想郑彦华叶公好龙,当他指挥的战船溯流而上接近采石时,刚与曹彬指挥的田钦所部小试锋芒失利,便畏葸怯阵,拥兵不前,放弃了用战舰摧垮浮桥的计划。杜贞虽然竭力按照与郑彦华约定的“兵半渡而击”的计划行动,即当宋军沿浮桥南进至江心的时候发起攻击,率领部属浴血苦战,但终因郑彦华按兵不动贻误战机,使得杜贞孤军迎敌,伤亡惨重,被沿着浮桥蜂涌过江的宋师打得一败涂地。

  郑彦华率军首战败北的战报传到金陵,李煜愈感形势严峻,随即下诏与北宋决裂,废弃“开宝”年号,公私文书一律改用干支纪年,当年称“甲戌岁”,下按“乙亥岁”、“丙子岁”等类推;并传谕京师戒严,动员兵民募军筹饷,囤粮积谷,坚守城池。同时致书吴越王钱,警告他不要乘南唐之危,趁火打劫。李煜在信中强调,两国虽然素有芥蒂,但是,毕竟山水相连,唇亡齿寒,“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有朝一日赵家天子易地赏功,王亦不过为汴梁一布衣耳!”

  即使如此,南唐也无力回天了。因为自中主李败兵后周,划江为界以来,连续多年奉行以小事大的基本国策,仰仗称臣纳贡偏安苟活,遂使武备松弛,官娇兵惰,上下疏于战事。往日驰骋疆场的老将多已作古,统兵御敌只好擢用新人。皇甫继勋便是被委以守城重任的一个新贵。

  此人青年时代曾跟随其父皇甫晖混迹军旅,参加过决定南唐命运的滁州大战,由于他在

  阵前怯于厮杀,气得皇甫晖操戈击打,因其躲闪及时,遂得保全性命。战后,中主褒奖皇甫晖重创落马,血染黄沙,为赵匡胤俘虏后又义不求生,拒绝医治,慷慨捐躯。皇甫继勋便徒以家世,无功受禄,愧得官爵,日益富贵:名园甲第,冠绝金陵;珠翠声伎,胜过王公。与德昌宫使刘承勋、原南平王李德诚并称全陵三大富豪。

  皇甫继勋虽然受命于危难之际,可是他却自辱门庭。身为京都守城最高统帅的皇甫继勋,为了保住已得的尊荣富贵,更加贪生怕死,玩忽职守。他征募新兵,只图虚名,不重实效,招牌花俏竟有十三种之多。诸如:征召端阳佳节在村社的龙舟竞渡中优胜者入伍,编成水师,谓之“凌波军”。改编豪强大族以私财招募市井亡命,护家守院者,谓之“自在军”。以及农家相聚自保,积纸为甲,以锄镰为兵器者,谓之“白甲军”。此外,官府大搜境内,免去老弱病残者全征为兵丁,谓之“排门军”。等等。遂使新兵人数众多素质低下,既不善攻,又不善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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