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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小周后虽然还未脱尽少女的天真稚气,但已充分显示出她具有贤妻良母的品德,圣尊后为此而对她更加喜爱。一些善于察颜观色的近臣,为迎合圣尊后所好,便向圣尊后上疏奏请早降懿旨,给李煜续弦,并册封小周后为南唐国后,以统摄六宫。但碍于娥皇尸骨未寒,宫中不宜举行大婚典礼,只好先定名分,宣谕“四德”俱佳的小周后居中宫之位,“待年”成礼。

  怎奈小周后时运不济,圣尊后在娥皇病逝的当年十月,也身染沉疴,驾鹤升天了。按照封建时代的居丧制度,父母或祖父母过世,儿子与长房长孙必须谢绝人事,在家守孝三年,为官者还要挂冠回乡(皇帝于此例外),称做“守制”。守制期间,自然不得操办婚事。因此,小周后也只有遵照圣尊后的生前懿旨,留居宫中继续待年,等到李煜守制期满,再正式履行婚仪,结为伉俪。

  对恋情如炽的李煜和小周后来说,这不啻是难以忍受的精神折磨!近在咫尺,却不得名正言顺地相依相伴,双宿双飞。纲常礼教这条残酷无情的银河,硬是将他们隔离成宫中的牛郎织女。李煜为此吟诗发泄胸中的不平:

  迢迢牵牛星,杳在河之阳。
  粲粲黄姑女,耿耿遥相望。

  第四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懦怯庸弱的末代君主

  南唐立国三十九年,前后经历三主:烈祖(亦称先主)李,中主(亦称元宗)李,后主李煜。假如将他们祖孙三代的成败得失,用一个坐标图来显示,其轨迹的走向正好相反:论文学才华,一代胜过一代;论治国业绩,则一代不如一代。

  “茕茕一身,不阶尺土”的李,一生呕心沥血,“创化家为国之事”,兵不血刃,智取吴国,并把分布在江淮地区的三十五州、军土地,惨淡经营成实力雄厚的江南强国。直到南唐升元七年(公元943年)他临终之前,皇家的一个仓库德昌宫还积蓄价值七百余万钱的军械、金帛。由于拥有雄厚的物力和财力,李曾一度踌躇满志,养精蓄锐,广泛网罗中原降将,暗中刺探后晋虚实,谋划趁辽朝扶植的“儿皇帝”石敬瑭政局紊乱之机,出师北伐,统一天下。遗憾的是,李壮志未酬,便猝然病死。

  李在弥留之际,深感既已错过了征战的有利时机,就切忌再贸然用兵。于是,他在升元殿病榻上紧紧握着长子李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一定要固守成业,力保社稷,善交邻国。为使李永远铭记这临终遗训,在咽气之前,他又忍痛用牙齿将儿子的手指咬破,以微弱的声音发出最后的忠告:“勿忘吾言!”。

  李即位,改元保大。最初尚能萧规曹随,息兵睦邻,慈仁恭俭,礼贤纳谏。一次,他在宴席上喝得醉意朦胧,语无伦次,还命俳优杨花飞唱《水调词》宥酒。杨花飞乘机以诗讽谏,引而不发,连唱四遍“南朝天子爱风流”,反复在这一句歌词上大作文章。自幼熟读唐诗的李,一听便知这是唐人李山甫的《上元怀古》:

  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
  总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
  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可自由?
  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苔烟草石城秋。

  李想起这首咏史诗,犹如冷雨淋头,顿时清醒。当即覆杯大喜,重赏杨花飞金帛,以表彰他敢于犯颜直谏,并深有感触地说:“假如当初孙皓和陈叔宝两位末代君主,能以酒色为戒,也许可以避免国破家亡,面缚衔璧之辱。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朕当铭记于心矣!”

  可惜,志大才疏、迂腐轻率的李,未能持之以恒,加之用人失误,遂使朝无贤臣,臣无良策。在丞相宋齐丘的庇护下,把持朝政的是少数器小识浅、浮华轻佻的宠臣,即被时人讥为“五鬼”的冯延巳、冯延鲁、魏岑、陈觉、查文徽。这伙善辞令、无实学之徒,虽然疏于经邦治国,却以党同伐异、身跻高位为能事。

  冯延巳当初任齐王李元帅府掌书记时,就以才艺自负,狎侮同僚。他曾当面嘲讽开国老臣孙晟:“尔有何能?竟然官居丞郎!”孙晟愤然反唇相讥:“吾乃山东一介安分守己的书生,论鸿笔藻丽,十不及君;论诙谐歌酒,百不及君;论谄佞险诈,永生永世不及君。吾虽无能,可于国于民无害;尔有能却足以祸国殃民。”孙晟极度鄙视冯延巳的人品,说他是“金碗玉杯而盛狗矢”。

  翰林学士常梦锡对这群奸邪小人早有察觉,一再提醒李勿因用人不当误国。李不纳其言,他又直言相告:“大奸似忠。陛下如不觉悟,家国终将化为废墟!”李将常梦锡的逆耳忠言当耳旁风,在“五鬼”的蛊惑下,仰仗李的余烈并改变李的成策,悍然发兵闽、楚,步入了治国歧途。

  南唐保大二年至五年(公元944—947年),闽国祸起萧墙,王氏兄弟为争夺王冠干戈相寻,自相残杀。结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战祸闹得闽国民生凋敝,民怨沸腾。以“大唐苗裔”自诩的李乘隙发难,派枢密副使查文徽率兵到南唐与闽交界的边境地区探察,接着又命其攻打建州(治建安,今福建建瓯)。在苛政、重敛、兵燹下久受熬煎的建州民众,急于苦海逃生,纷纷接应南唐官兵,主动为他们伐木开道,筹集粮秣,充当向导。闽军因为失道寡助,腹背受敌,士气沮丧,节节败退。南唐保大四年(公元946年),建州陷落,闽天德帝王延政被押解金陵发落。李先封他一个羽林大将军的空衔,接着改为安化军节度使,外放饶州(今江西鄱阳)软禁。过了几年又晋封“自在王”(后改封“光山王”),过起了不自在的降王生活,直到老死。汀州(治长汀,今福建长汀)、泉州(治晋江,今福建泉州)、漳州(治漳浦,今福建漳州)等三州军政首领见势不妙,先后献城投降。南唐官兵从而轻取了除福州(治闽县,今福建福州)之外的全闽版图。控制福州的闽国守将李仁达佯称归附南唐,被李授以威武军节度使。

  出人意料的是,建州奏捷以后,南唐竟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将帅纵兵烧杀抢掠,闽国百姓对此大失所望,遂与南唐官兵反目成仇。对于闽国各州归附的降官降将,南唐君臣也极尽猜忌、排挤之能事,从而激起他们的强烈不满。这时,被眼前胜利冲昏头脑的南唐枢密使陈觉,为了早日取得全闽土地,向李请命舌战李仁达,扬言不劳寸刃,可使李仁达拱手入朝至金陵俯首听命。李为其巧言所惑,遂命他为宣谕使,冯延鲁为监军使,前往福州招抚李仁达。陈觉到了福州,对李仁达颐指气使,威胁利诱;李仁达针锋相对,毫不退让。陈觉恼羞成怒,归途矫诏兴师征讨,枢密副使魏岑闻讯也率兵助剿。李仁达被逼走投无路,只好求救于吴越国君钱弘佐。钱氏深恐南唐占据全闽土地,会使吴越陷入东面临海,北、西、南三面被南唐包围的危险进地,因此不顾山高水险,毅然派兵从陆海两路增援李仁达,与南唐兵马交战于福州城下。由于冯延鲁之辈刚愎自用,指挥不当,南唐惨败,副将孟坚以下两万多人丧生,丢弃军资器械数十万,吴越顺利占领福州。冯延鲁愧悔交加,无地自容,拔出佩刀欲刎颈自尽,经左右制止未遂,却为他人弹劾留下了口实。

  李迫于朝野的舆论压力,不得不以陈觉矫诏、冯延鲁用兵失策为由诏斩,经同党宋齐丘等多方营救得以免死。李为了安抚朝野,又下诏罪己,承认对闽用兵是“上违天意,下夺农时”,“咎将谁执?在予一人。”即使如此,刚直不阿的朝臣依然不甘罢休,继续上书弹劾,矛头直指冯延巳等人。御史中丞江文蔚以最激烈的言词上书李,猛力抨击“四凶”结党营私,窃权弄柄,欺君罔上,祸国殃民,其《劾冯延巳、魏岑疏》曰:

  赏罚者,帝王所重。赏以进君子,不自私恩;罚以退小人,不自私怒。陛下践阼以来,所信重者冯延巳、延鲁、魏岑、陈觉四人,皆擢自下僚,骤升高位,未常进一贤臣,成国家之美,阴狡图权,引用群小。陛下初临大政,常梦锡居封驳之职,正言谠论,首罹谴逐,弃忠拒谏,此其始也。奸臣得计,欲擅威权,于是有保大二年正月八日敕,公卿庶僚,不得进见,履雪坚冰,言者,再降御札,方释群疑。御史张纬论事,忤伤权要,其贬官敕曰:“罔思职分,傍有奏论。”御史奏弹,尚为越职,况非御史,孰敢正言?严续,国之戚里,备位大臣,不附奸险,尚遭排斥。张义方上疏,仅免严刑。自是守正者得罪,朋邪者信用。上之视听,惟在数人,虽日接群臣,终成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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