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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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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这是来跟我告辞吗?” “不!学生既入师门,就终生不离恩师左右。” “这倒不必。人各有志,去留都由自己决定。况且每个人一旦学有所成,都要离开老师,为君王献忠,为国家效命,岂可碌碌庸庸老死在师父左右乎?你初入师门,理当劳其筋骨,苦其心志,乖逆情欲,然后,则可成就大业,万不可浅尝辄止。” “学生誓遵恩师教诲,一定劳其筋骨,苦其心志,乖逆情欲!” “回去吧。” 令狐楚向李商隐和七郎九郎挥挥手,让他们回翠竹园。 李商隐边走边思索恩师的教诲。“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这两句话,他记得是孟子说过的,原话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堂叔经常用这句话激励他,他铭刻于心,施诸于行。这是他的座右铭,绝对不会忘记的。 但,这后面一句“乖逆情欲”,他不知出于何人之口。 “情欲”二字,更使他茫然。 “七哥,刚才恩师的教诲,前面两句,我记得出自《孟子》‘舜发于畎亩之中’篇,第三句‘乖逆情欲’,不知是哪位圣人名家的话,你知道吗?” “这个……这……” 令狐绪支吾半天,回答不出。 “‘情欲’者,性欲之谓也。是指男女之……”九郎嘴快,解释道。 “不要乱讲,父亲的意思不会指这些污秽之事。”七郎认真地思考起来,猜测道,“乖,是违背,抵触的意思。逆,是与事相反,也是背离的意思。这就是说要背离‘情欲’。” “嗨!我说对了!父亲是要义山兄离男女之性欲远一点。就是不要想这种事,要专心致志地学习。怎么样?对不对?” 九郎很是自得洋洋。 “不对!情,是感情之情;欲,是欲望之欲,是希望。不是指男女之间的事情。义山,家父是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就是孟老夫子说的‘动心忍性’,你的心被惊动被感动,但是你要坚忍其性,忍住这种感情。刚才堂叔走了,你的心被惊动被动摇,但是你忍住了,没有跟堂叔一起走而留下来。我想这就是家父要说的,希望你‘乖逆情欲’,要‘动心忍性,增其所不能’。” 李商隐点点头,明白恩师是这么个心愿,但是总觉得“乖逆情欲”有些别扭,其中还应当有九郎说的男女间情感欲望。 昨晚在酒宴上,有个姑娘坐在八郎身边,大家都叫她“锦瑟”小妹。她有倾城倾国之貌,说话声音直如黄鹦鸣唱,真让李商隐好动心。恩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难道是八郎说的?八郎非常贪恋她的娇容丽色,是吃醋,才把事情告诉给他父亲。恩师听一面之词就想出这么一句话来教训自己? 李商隐不愿意这么想,甩甩头,随手摘了一片竹叶,放到嘴里,嚼了嚼,微微有苦味。 三 转眼间,李商隐在令狐府已住半年,因为整日与七郎八郎在一起读书,吟诗作赋,余暇也跟九郎学些拳脚,所以对府里的礼仪、规矩、喜怒好恶,渐渐习惯了。 这日寅时,鸡鸣最后一声,李商隐急忙爬起,穿好衣服,抱着经书,往惠文亭跑去。 清晨露水大,曲径杂草丛生,商隐的两只鞋早被打湿。来到惠文亭上,见七郎八郎尚未到来,便独自翻开《论语》,先诵读一遍,接着合上书,小声背诵,觉得没有差锗,便诵《孟子》。四书诵毕,开始诵读五经。因为五经篇幅较长,一天只能诵读一经。按照“五行”运行规律,把“五经”和“五行”对应排列,于是就形成“木”对“诗经”;“火”对“书”经;“土”对“礼”经;“金”对“易”经;“水”对“春秋”。今天是“金”日,应当诵读“易”经。 李商隐翻开“易”经,刚读两句,觉得两脚奇痒,低头看时,只见一双布鞋已经湿透,一动脚,污水便从鞋口向外流。他把鞋甩到一边,双脚踏在木质地板上,一股凉丝丝的爽快从脚心升起。他想如果人不发明穿鞋,光着脚走路,肯定很舒服,就像摆脱了束缚,回归到自然中。…… 突然,从背后竹林传来一声呐喊,把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只见九郎身背宝剑,手握一本经书,远远走来。 “李哥,你好早啊!春意绵绵睡正酣……” “九郎,现在已是盛夏,不是春天。清晨凉快,赶快用功。” “竹林里的凉快劲儿,不是和春天一样吗?春天,不冷不热,正是睡觉天气。”九郎把手中的经书丢到一边,又把宝剑放在亭子的几案上,神秘兮兮地道:“李哥,你别乱插嘴,昨晚我做个梦,好吓人呐!只见敬宗皇帝脖子被砍掉一半,脑袋在两肩上一摇一晃,几乎就要滚落地上。好可怕哟!” “九郎,快读经书吧,乱讲先皇,八哥说过,有杀头灭族之罪呀!” 九郎往四周瞧了瞧,压低声音道:“真的呀!你不知道敬宗皇上死得有多么惨啊!宝历二年十一月八日晚上,敬宗带着贴身亲信宦官,出宫捕捉狐狸。这叫做‘打夜狐’,知道不? 是皇上的一大嗜好。 “这天夜里,皇上一下子捉到两只狐狸,一公一母,非常高兴。回到宫里已是鸡鸣丑时,为了庆贺好运气,在大殿上排宴狂饮。 “皇上太兴奋了,又跟中官刘克明、田务成、许文端踢毬。这些宦官都知道皇上的脾气,只能让皇上赢,不能让皇上输。真是好运气,皇上这天夜里踢毬,连着赢了两个毬。皇上更加高兴,接着和苏佐明等二十八个宦官狂饮取乐。皇上喝得酩酊大醉,全身燥热难忍,便在刘克明等人搀扶下,到内室更换衣服。 “就在这时,大殿上的灯烛,忽然全灭了。宦官刘克明等人乘机把敬宗皇上砍死。那惨状不堪入目。从宫里出来的人讲,皇上的脑袋确实没有被砍下来,还连着一大块,和我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你说可怕不可怕?” 李商隐甚为惊诧恐惧,脸色苍白,双脚冰凉,两腿微微颤抖。关于皇上之死,他是前所未闻,喃喃地问道: “九郎,真——真有其事?” 令狐纶见李哥吓得如此模样,很是得意,心想,李哥特土气,什么也不知道,应当把皇上的事都说出来,看看他听了会变成什么样子,于是又道: “皇家的事,谁敢胡编乱造?敬宗皇上死得虽然凄惨,他生前干的那些事,也真够气死人的了!” 李商隐睁大眼睛,问道:“还有什么事?” “唉!你听了也会生气的。敬宗皇上十六岁即位,十八岁就被宦官杀死,在位仅二年。他游宴无度,国家大事一概不管,内忧外患全不在乎。为了玩乐,他招募一些力士,让他们厮斗取乐。在中和殿飞龙院还同宦官踢毬,大摆酒宴,让嫔妃宫女和歌妓陪伴左右,通宵达旦,直到玩得精疲力尽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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