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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诸事似烟云一样,在他的眼前急速地掠过了。他抬头望了望已年逾六十有三的乾隆皇帝,又看了看已年逾八十有六的太后钮祜禄氏,心中油然地升起一股热浪,深感皇恩浩荡,百感交汇。于是,他当即匍匐在地,叩恩谢道:“圣母万寿,万寿,万万寿;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叩谢圣母、圣上隆恩,自当永生难忘。皇上乃圣明天子,自登极承继大统以来,文治武功,韬略阔豁,非昔能比。举目天下承平,万民安乐,百业俱兴,皆圣主之恩德也。微臣自浴吾皇之恩泽以来,更是屡受佳荫厚顾。辛卯年大比,圣上曾代臣下科场,以期关东能出个鼎世人才;壬辰年修典,圣上又诏以三通馆阁臣。在此四库尚未完竣之时,圣上又委以重任。教授皇子,乃定国安邦、承先继后之大事,更是非他业所能喻之。吾自识职责千钧,当严己修身,施以教化,以尽天职。只是微臣能力不佳,知识寡闻,还诚望圣上及时施措,严谨教谕,亦使吾不辜负圣上一片厚恩。”

  王尔烈拜谢完毕,已有乾隆差公公将等候在外间的永琰皇子诏来,令他拜认师傅。然后,这才离去。

  王尔烈被钦命为永琰师傅后,消息很快传遍宫中。《四库全书》总篡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及副总裁官刘纶,首先知道了,便说与翰林院侍读、侍讲、编修、庶吉士,片时一百余名翰林全部都得知了。王尔烈的座师、刘墉的父亲刘统勋更是高兴,他当下让刘墉出面,以翰林院众同仁为名,召集翰林聚餐,以贺王尔烈升迁。只沸沸扬扬地闹腾了两天这才散去。

  未想,又有大事来临。

  就在这年,即乾隆四十二(1777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年已八十有六的皇太后钮祜禄氏病危。在她清醒之际,先后召见了诸皇子、皇孙、皇曾孙、皇元孙,以及其夫人;再召见了各部尚书及阁臣;最后,她将乾隆、永琰及王尔烈留在身边。她用两只枯老的手,一边拉着永琰,一边抚着王尔烈,说道:“皇孙永琰是我的连心肉,你们两人,一个要用心学,一个要鼎力教,方不辜负我最终愿望了。”随即,她又向乾隆叮嘱一番。然后,一口气未上来,便归西了。

  待太后丧期过后,王尔烈心情变得益加沉重了。他深知他这个被人誉为“老主同场少主师”的人物,前面所摆放着的是什么。然而,他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停止住脚步,径直向隆宗门内永琰书房“味余书室”走去。

  此时,天头正闪着一颗蓝湛湛的寒星。

  12.木鱼石传

  一晃,王尔烈在隆宗门内皇子书房,教授皇子永琰,已经半年多了。在这之前,永琰从谢墉学近体诗,从朱圭学古体诗。谢、朱二人,都是著名儒学大家。

  谢墉,字昆城,号金圃,又号东墅,浙江嘉善(今属嘉兴)人。乾隆年进士,官至吏部左侍郎。先后凡九掌文衡。作文以《经史》、《小学》为本。有《安雅堂诗文集》、《四书义》、《六书正说》传世。

  朱圭,字石君,号南厓,直隶大兴人。乾隆年进士,授仁宗学,官至体仁阁大学士。卒谥文正。性孝友。于经术无所不通。为官持大体,不亲细务,清操亮节,海内仰之。

  永琰在他俩的教授下,打下了较坚实的诗文基础。而王尔烈,诗、文皆优于谢、朱,故给永琰带来的熏陶尤为丰厚。但是,王尔烈也深知此皇子,实在是有些目空一切,好虚无实,放荡不羁。对于他的这种情形,是一定要给予修正的。

  这日,天刚蒙蒙亮时,永琰又在小太监的护送下,手执白纱灯,向“味余书室”走来。待他跨进书房门时,见师傅王尔烈已经端坐在书房前面的至圣大成先师孔子圣像前面了。

  永琰见过师傅,便径直地回到原座位。

  王尔烈望了望,便讲起皇子的必修课《帝王圣鉴》。他说道:

  “帝王者,当以尧舜为风范,以桀纣为忌戒,切不可一意孤行;帝王者,当以黎民为根本,以自傲为杜绝,切不可忘乎所以。《魏郑公文集》中有云:‘凡皆之首,承天景命,善始者实繁,直终者盖寡。岂取之易守之难乎?盖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实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其这段文字,在于说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又,《魏源集·默觚》中有云:‘暑极不生暑而生寒,寒极不生寒而生暑。……故不如意之事,如意之所伏也;快意之事,忤意之所乘也。……悄与长聚门,祸与福同根。岂惟世事物理有然哉?学问之道,其得之不难者,失之必易;惟艰难以得之者,斯能兢业以守之。’其这段文字,在于说明‘得之不难,失之必易’的道理。又,《韩非子·现行》中有云:‘古之人,目短于自见,故以镜观面;智短于自知,故以道正己。故镜无见疵之罪,道无期过之怨。目失镜则无以正须眉,身失道则无以知迷惑。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自缓;董安于之心缓,故佩弦以自急。故以有余补不足,以长续短之谓明主。’其这段文字,在于说明‘取长补短,就优去劣’的道理。又,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中有云:‘唐太宗谓侍臣曰:‘朕有二喜一惧,此年丰稔,长安斗粟直三四钱,一喜也;北虏久服,边鄙无虞,二喜也;治安则骄侈易生,骄侈则备亡立至,此一惧也。’其这段文字,在于说明‘为王所重,为王所惧’的事宜。又,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中有云:‘上思征不已。谓侍臣曰:‘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魏征没,朕亡一镜矣。’其这段文字,在于说明‘以人为镜,帝君之典’的事宜。又,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中有云:‘太宗令封得彝举贤,久无所举。上诣之,对曰:‘非不尽心,但于今未有奇才耳。’上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我乎?正患不能识,安可诬一世之人。’德彝惭而退。’其这段文字,在于说明‘举贤任能,事关至大’的道理。又,《新序》中有云:‘晋平公问于叔向,曰:‘国家之患孰为大?’对曰:‘大臣重禄而不极谏,近臣畏罚而不敢言,下情不上通,此事之大者也。’公曰:‘善!’于是今国曰:‘欲进善言,谒者不通,罪当死。’其这段文字,在于说明‘国家之患,勿谏为大’的警言。凡此种种。

  永琰听了王尔烈的讲述,先是睁大眼睛,继而小睁,继而打起瞌睡。待王尔烈指明要他警戒时,他竟以语言抵塞,说道:“师傅,你这些‘之乎者也’的用语,只好给我来充摇篮曲,难怪我昏昏欲睡,这大概不能属之过错吧!”

  王尔烈说道:“属过错,而且属大过错。《礼记·学记》中有云:‘学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后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长善而教其失者也。’其这段文字,在于说明‘知其心,救其失’的道理。这,你可懂吗?”

  “老师,你问谁?”

  “问你。”

  “问我?我问谁?”

  “问我。”

  “问我?那你就给解释一下吧,我还真有些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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