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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算一算快四十年了,但感觉就如昨日。那年——嘉庆帝十五岁(乾隆三十九年)。孝淑皇后,那时只是太子妃,也才十三、四岁的光景,虽开了脸,梳了头,仍是一副娇憨之态。嘉庆帝想起她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珠,不时乱转,而一接触到嘉庆的视线,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强忍矜持忍笑的神情,便不由得神往了。

  “万岁,这是母亲送女儿进宫时,赠给我的。”华妃也似一脸娇憨的模样。“噢——”,嘉庆帝缓过神来,深情地注视着华妃,这不是孝淑皇后的再生之身吗?想着,情不自禁地探手过去,慢慢地解开华妃颈上的系带,腰间的扣环,仿佛一阵风刮落的一样,在浸着荷香的暖风中,华妃光洁如玉的身段一下子敞露在嘉庆帝的面前。雪白脖颈下的一抹酥胸,被葱绿的小肚兜半遮半拦地覆盖着。嘉庆帝紧紧地搂住华妃,恍惚中如梦境一般,上下忙乱一番。那华妃更是在惊吓之余,早有准备似的,久旱的躯体如同蛇缠藤绕裹住嘉庆帝,芙蓉面上平添了许多红晕,嘬着的丰厚的嘴唇在嘉庆帝敞开的胸脯上来回吻着。发出阵阵经受不住雨露的呻吟。

  御舟在水中上下颠波,起伏不定,几乎所有的船上宫女都被这剧烈的抖动吓了一跳。紧张地注目着舱中。华妃那阵阵的吟唤声令数个宫女紧紧地咬着嘴唇。她们是多么羡慕这一切。这至情至性的人之初,怎么不在她们的心头引起阵阵荡漾,泛起层层涟漪,成双成对的丝鹭在空中盘旋,“啾啾”地啼鸣不止,仿佛湖中所有的并蒂莲花一起开放了,沈香弥漫在湖面的上空,久久不散……

  就在嘉庆帝携着众妃在避暑山庄尽情欢乐时,踌躇不定的林清正左右犯难呢。到底要不要吸收接纳这昏厥过去的张明东呢?不收,万一宫中的侍卫接到太监失踪,那还了得?收吧,又担心这张明东和总管常永贵是一个鼻孔里出气。倘若有异心又该如何?

  “嗯,——眼下还不到这样做的时候。天皇,尽管近日风声甚紧,不也是没有一杆子插到底,弄个水落石出吗?”刘得财静思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对犹疑不定的林清说,“天皇,我们也不要因此而吓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更不要自己给自己套上行动的枷索,缚住了自己的手脚,不敢大力发展成员。”

  “也罢,”林清下定了决心,“我先救活张明东,看看他是如何反应,这以后的教育要看你们二位了。”说着,林清盘膝而坐,闭目深吸一口气,那边刘得财连忙把张明东扶起来,坐正,拥到林清的面前。林清吐故纳新了一会,双掌猛地一用力,一股强劲的丹田真气徐徐灌入张明东的经脉之中,不一会,张明东的头上便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面色逐渐还原成有血有肉的模样。刘得财扶住张明东的手也感到一阵阵颤栗,似乎有些透不过气来。林清复又双掌一抖,张明东的身体摇晃了一会,终于从张开大嘴“哇”地一声带着哭腔,喊出了第一声。随着这一声叫喊,林清,刘得财连同躺在床上的杨进忠都惊诧不小。

  恍惚若迷醉之中的张明东,在强大的气流的冲击下禁不住浑身一阵微微的颤栗,他感觉到嫩生生太阳在树梢上颤颤悠悠地跳跃起来,明晃晃的金子般的光芒铺酒开去,给梦中的田野和村庄披上了一层神秘的盛装,仿佛娘的唠叨声、叹气声就响在耳边:“咱家实在太穷了,拿不出一点糠米……这样下去,不都得饿死吗?”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自救呢?”

  “办法有啊!下关东做些苦力活,或许能养活自己,只要不是胡来的,平日警醒些,还能攒下一笔钱留做日后娶个小媳妇。”娘的悲咽声如同一本陈年老帐,总是这么几句。

  “娘,那近庄的柳树林的老常家是干什么的,香车宝马,前天儿子还见他娶了媳妇呢?”他当然不能忘记那个场面,可以说在那片穷苦潦倒的苦地上,凡是看过那个场面的男人与女人无不惊羡老常家的二小子。一阵悠扬的唢呐声隐隐传来,唢呐声越来越响,远远地瞧见一群人簇拥着一顶花轿从北往南飘荡过来。童年的张明东的心里痒痒的,魂儿也被勾了过去……这支迎娶的队伍,要比平日里乡间所见的,庞大得多,排场得多:只见八个人抬着大红呢官轿,轿窗上玻璃上着的水银,画有凤凰图案,裹帏则红缎平绣乡花。前面引导的是牛角透明质画双喜字高架灯六对,后卫跟着四名穿靴戴帽身着外褂之人,手持长杆大藏香一支,其后是吹鼓班子,一路上随行吹奏。那些吹鼓手们,见围观的人多,就越发得意,跨步格外高远,脸憋得像猪肝,前仰后合地使劲吹打尽出了风头。

  小张明东的口水从嘴里流出了好大一节。紧紧地跟着,直到见着三十多岁的白面净须的常永贵搀着如花似玉的二八小妞当然也是披金戴银地走入洞房。他似乎听到洞房里传出的嘻笑声。按照风俗,刚入洞房的男女要立即验明正身,当他看到一张雪白的丝绸上有点点血迹拿出来给坐在太师椅上的几位老者看时,人们发出一阵惊呼声,散漫不定的目光隐去了多疑的成分。更吸引小张明东的是那一股诱人的香味,他躺在大席外棚的角落里,觉得头有些昏昏的,肚子里一阵阵咕噜咕噜乱响,胃里还一阵阵痉挛,他实在是让饥饿的魔鬼给缠出了,那些食客们的高叫,勾引得他两眼直直的,口水禁不住肆意流淌,他本能地巴叽着嘴,真想一头扑到那宴席上去抓一把……

  “天皇,”刘得财稳重地说道,“他醒了,天皇不必劳神费力了。”

  林清停住了运气、送气。将自己的身子移到张明东的前面,平搁在躺椅上,半眯着眼睛观察着张明东的动静。刘得财端了杯酒水递到张明东的嘴边,说道:“张明东,睁开眼吧,天皇就在你的面前。”

  一听到什么皇,张明东吓得一哆嗦,睁开眼,见一黑面大汉正在自己面前的躺椅上调息运气,脑海的幻景一下子消失殆尽,他想起来了,在莫名其妙的霎那间,挨了重重的一击,天哪,难道刚才的幻景都是昏睡中闪出的吗?他忽然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游荡的瞬间又复归了。是他,是眼前的这位打了自己,又救回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该感恩才是,想到这,他直了直身子,双膝一跪,说道:“谢好汉不杀之恩。不知好汉何方高人?”

  林清晒笑一会,说道:“我乃天理教天皇,你身为宫中的下层太监一定有诸多痛苦,我是来拯救于你,让你从苦海中跳出来,怎么样?”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射过来。

  不失时机的刘得财说道:“张明东,要不是看你平日里还有些人气,怕你今日的小命就丢了。天皇是允不得有人窥见真颜的,我和杨进忠还有其他太监,都是教中之人。你没听说过‘大劫来临’之说吗?今年是清朝的末路了。”张明东的脸色刷地一下变成了惨白。敢情这几天,乃至数月以来,宫里宫外的传闻“邪教”要“起事应劫”之说就是眼前的这位林清天皇。他稳定住情绪,突然抱住林清的双腿,放声就哭。不是他的情绪转变得快,确确实实在他的肚子里装着多少苦水,满以为他净了身以后就飞黄腾达,娶妻生子,直到成人之后,看到无数女性在眼前闪动,想亲近而又没有欲望的感觉让他痛苦不堪,尤其是他跟着嘉庆帝身边的一年多时间里,那深深的帏帐之中传出来的阵阵妙不可言、酣畅淋漓的哼哼声让他神往不止。这些又怎么不引起他深深的懊悔呢?他想起贫寒的家境,想起娘望着他惨兮兮的模样后,呼天抢地的嚎哭,直到此时,才感悟出出于救家的他给娘带来了多少绝望的悲呼。远非想象的那样,在宫里办差一下子就锦衣玉食,大不了自家免征赋税,可清贫的日子依然,只要有稍许差错,一年的、一月的薪俸都有被扣除殆尽的危险。唉——想想这些,真是得不偿失啊。

  面对着天理教中的至高无上的天皇,他怎么不想求得一丝心灵的安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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