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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鄂罗哩冷冷地自言自语道:“英纶啊英纶,若本公公所猜不错,你此番前去巡视漕运,定是你末日来临之时。”当然,这边发生的一切,那边的嘉庆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当英纶走入大殿之后,嘉庆也没要他跪拜,便执起他的手道:“连着两个多月,朕为琐事忙碌,也未和爱卿一块儿叙谈,实是朕之不是啊。”这英纶看上去着实和广兴不同。广兴只是一寻常男子,相貌无什么过人之处。而英纶却长得仪表堂堂、气度非凡,且鼻直口方、很有福相。见圣上如此待己,英纶当然高兴。“陛下,此番召奴才进见,所为何事?”嘉庆让英纶坐下,自己却站在一边。“朕与爱卿之间的友谊,真可谓是地久天长,然朕今日方才知道,卿到现在,还只是一个给事中啊。”言下之意,嘉庆早就想提拔英纶了,只是公务繁忙,把这事给忘了。英纶一听有门儿,内心不禁沾沾自喜,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倒也谦逊。“陛下如此说来,奴才委实受用不起。奴才以为,无论官职大小,都是在为国家为圣上效力。只要能为陛下贡献自己微薄之力,奴才也就心满意足了。”嘉庆道:“好,好,爱卿说得真好,真不愧为朕的知己。”

  嘉庆将英纶视为“知己”,那当然有一番来历。这来历,似乎也只有他们自己方才清楚。嘉庆又道:“朕记得,爱卿自入朝为官以来,还从未出过京城。对否?”英纶道:“陛下所言不虚。奴才能天天仰望龙颜,心中很是知足。”嘉庆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朕之国家,屡屡爆出事端,爱卿这样的人才,不代朕外出巡查,仅靠朕一人,又如何照管过来呢?”英纶闻言,大致便知怎么一回事了。“陛下此次召唤奴才,莫不是叫奴才离开京城?”嘉庆道:“正是此意。适才军机大臣奏言,国家漕运近年来一直不畅。朕,经过反复考虑,朝中诸臣,唯有爱卿才可担当巡漕御史一职。卿以为如何?”英纶心里话,我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在朝中甚无地位,早就快憋死了。当然,他口里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这样的。“陛下,如您觉得奴才能担当此任,奴才定义不容辞。”

  嘉庆连连道:“好,好,如此甚好。有爱卿这句话,朕也就放心多了。”接着,嘉庆又语重心长地对英纶道:“漕运之事,关系民生民计。据朕所知,漕运的问题一直不少,尤以河南一段为甚。所以,朕打算派你去河南,为期两个月。这两个月里,爱卿可要多多辛苦哦。”英纶答道:“为陛下办事,再苦再累也毫无怨言。”接着,君臣相视而笑。只是,嘉庆没有注意,英纶在退至殿门时,曾和鄂罗哩互相瞪了一眼。

  敲定了巡漕御史的合适人选之后,嘉庆顿然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一块沉重的缠身的大石头,终于被搬走甩掉了。

  英纶确实是一个没有多大本事的人。鄂罗哩说他“不学无术”倒也不无道理。然而他的家世却很不简单。他是乾隆朝重臣温福之孙,是嘉庆朝重臣勒保之侄,属于“旧家大族,世受国恩”之列。不要小看了他这个身世,然而由于他本人能力的关系,他虽在朝中任职多年,名声却也不怎么显赫。他最大的嗜好,也可以说是他最大的本事,便是凭借其英俊的外表,没日没夜地和女人们鬼混。大凡有点姿色的女人,被他看中了,他就要想方设法弄到手,为此他不惜一掷千金。他玩女人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他特别喜欢和众多的女人一起厮混。因此,京城内的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就成了他时常光顾的地方。没有一个老鸨他不认识,老鸨手下的女儿们长相如何,他若道将起来,那简直就是如数家珍。秦楼楚馆成了他经年累月常驻之地。他似乎早已淡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家,家中还有妻儿老小。饶是如此,一个偌大的京城,在他的眼里,也日渐狭小起来,因为,他越来越感到,京城内凡是他能玩弄的且有些姿色的女人,他差不多都玩遍了,陌生的、新鲜的女人面孔是越来越少了。为此,他竟然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大伤脑筋。

  英纶有一个堂弟叫英布,也是一个游手好闲之人。他和英纶真可以说是一味相投。只是他的身份地位没有英纶高,手头也没有英纶阔绰,故而他只能跟在英纶的屁股后头,听英纶吩咐,为英纶跑腿,从而分得一些残羹剩汁。不过说实话,英纶对英布也是很不错的,自己有了什么好处,从未忘记过他。就说关于女人的事吧,英纶要是对哪些女人感到腻味了,便会痛痛快快地毫无条件地将她们赏给英布。也就是说,这兄弟俩在一块儿,真有点像狼狈的模样,谁也离开不了谁。英纶若是狼,英布则就是狈了。英布没有英纶,将会失去许多好处;英纶要是没有英布,也会失掉好多信息。换句话说,这兄弟俩儿相处,倒也十分地融洽,真的如狼狈一般,配合十分默契。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几乎从不干正事、专以寻花问柳为乐的英纶,却恰恰成了嘉庆帝的一个亲信并委以巡漕御史的重任,这又是为何呢?原来,这里面也有一段莫名其妙的往事。

  那还是在和珅专制年代,大约是嘉庆二年的事情。嘉庆虽做了皇帝,但上有乾隆压制,下有和珅挟持,几乎什么权力也没有,整天在宫内无所事事。那个时候,英纶还只有十六岁左右,应该说,他还是个孩子。然而,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早在十四岁时便懂得了男女之间的勾当。他那个年纪当然不会入朝做官,但凭借着世家大族的资本,却也常常跑到宫廷里来玩。这么点大的孩子,有谁去注意他?故而,他出入宫廷,就成了家常便饭,宫廷侍卫们得知他是温福的孙子,也就随他任意走动。这样一来,宫廷内便有了两个闲人。一个是英纶,一个便是嘉庆。嘉庆在宫中闲逛诚为迫不得已,而英纶在宫中闲逛就纯为勾引宫女了。

  有那么一天,英纶步入了宫内的一个花园里。当时已是春暮,各种花卉次第竞放。英纶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这花园内的景色非常好看。他随手摘下一朵叫不出名儿的鲜花,放在鼻翼下嗅着,真是芬芳袭人。不过他也知道,随便攀摘宫中花草是要犯罪的,所以,他一边往身上塞花瓣一边偷偷摸摸地警戒着,生怕让侍卫和太监们捉住。也正巧,嘉庆此时恰恰走到这个花园里来了。英纶当时还不认识这个皇帝,而嘉庆当时也没有穿龙袍。英纶只当嘉庆是宫中的什么侍卫或太监,忙缩回手,将自己衣内的鼓鼓囊囊的花瓣按了按,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四处观瞧了。嘉庆不认识英纶,也没看见他摘花,只是由于心里烦闷,很想找人闲吹以打发难捱的时光,所以,嘉庆走到英纶的身边也就站下了。英纶一时可吓得不轻,以为嘉庆看到了他的举动。别看英纶敢同宫女们乱搞,但真的碰到了什么事情,他也还是非常害怕的。前者可用“色胆包天”来解释,后者则完全是由于年龄的关系了。英纶只有十六岁,出身在官宦之家,又会经历过几多变故?所以,见嘉庆停立在自己身边,英纶的脸都变白了。好在嘉庆没有注意这些。他见英纶模样俊俏且亭亭玉立,一时心生欢喜,便轻轻问道:“喂,你是谁家孩儿?怎的走入这花园之中?”

  嘉庆的声音不仅轻,而且还很温和。英纶顿时轻松了许多,这人好像不是来抓他的。“我是温福的孙子。我经常跟我爷爷到这宫中来玩。哎,你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你?”嘉庆点头道:“哦,原来是温福之孙,倒也长得一表人材。”并伸手摸了摸英纶的头颅。这一摸,英纶就一点也不紧张了。“喂,你光摸我的头干嘛?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是谁?”嘉庆“哦”了一声,越发觉得这孩子温秀可喜。也难怪,在宫中,嘉庆又能遇见几个像英纶这样的小男孩?嘉庆笑着摸了摸胡子。他虽然才三十六岁,但脸上的胡须却是非常地耀眼了。嘉庆道:“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宇吗?那你就猜猜看。若猜中了,我一定重重地奖赏你。”英纶道:“宫中这么许多人,叫我如何能猜得中?”嘉庆道:“那就看你是否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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