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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只见此时的颜检总督,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头戴红翎帽,身着当朝一品官服,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迈着坚实有力的步子,随着当班的一声高喊:“新任直隶布政使庆大人到!”颜检总督已向庆格行了一个打躬礼,庆格慌忙跪倒向颜总督行了大礼。颜检连忙上前扶起,手执庆格的手,连声说道:“庆大人这来,不辞劳苦,一路风尘,不曾远迎,失礼,失礼!”庆格连忙应道:“哪里,哪里,本不想惊扰颜大人,干扰颜大人的公务,希望能先到府上拜访。哪曾想,还是劳驾府台,亲自出迎,有愧,有愧!”一番寒暄,二人手拉手,肩并肩,俨然多年未见的兄弟似的,迈着方步走进了总督府。

  外观上看来已经十分高大巍峨,令普通老百姓望而却步的总督府,其内部的装饰也令已算见过大世面的这位新任布政使感到十分眩目:只见那雪白的墙壁耀眼夺目,一色的桶木地板锃亮锃亮,人走在上面倒影清晰可见。总督大人的办公桌案厚重结实,四周雕龙画风,桌案上面高悬“公正廉洁”匾额。厅堂正中摆下了两个大方桌。每个大方桌周围摆下了八张太师椅。颜总督刚刚坐下,随着一声招呼,只见众多的侍者、使女鱼贯而入。不一会儿,两张方桌上已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美味珍品,看着那色、香、形、味俱佳的佳肴,不禁令人胃口大开。作为主人的颜检总督,招呼庆格分宾主入座。庆格等也只得大吃特吃,大饮特饮,和众人毫无不同之处。片刻之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颜检及其同僚幕友也少去了平日的那种等级森严,开始大侃特侃,有的叙说当今的纷乱形势,有的念叨如今的做官经,也有的在为谁个谁家的夫妻隐事打趣,整个酒桌上呈现了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

  酒酣耳热之际,外面传来了一片吵闹声。“谁在这个时候吵闹,真不识趣,扫兴,赶下去算了。”颜检总督眉头一皱,低声命令道。一个行役应声而去。不一会儿,那衙役回来走到颜总督身边,低语道:“一帮乡民野夫,声称‘非见总督不可!不见不走!’”颜检总督无奈,一场正在高潮处的酒宴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大多数人的脸上露出了不悦、失望的神色,庆格心中也不禁产生了疑问:“是什么人,有什么事,非要见总督不可!”

  颜检总督率领一班人马,其中包括新任直隶布政使庆格,带着满脸的酒色和被迫中断喝酒的不悦,一同从总督府的大厅里走了出来,向大门走去,远远地望去,大门口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有的光着头,有的打着赤脚,有的身上虽穿着点衣服,但也是破破烂烂,蔽体不周,活脱脱的一群叫化子。这时,见得颜总督向大门走来,前面早有几排人已齐刷刷地跪倒,不少人在齐声高呼:“青天大老爷为我们作主!”

  “我们要吃饭!”

  “我们要活命。”呼喊声声震屋宇,其中饱含着愤怒、不满的情绪,颜检总督作为一个经历官场多年,而又是一个地方封疆大吏,与老百姓多有周旋的“官油子”,怎能听不出这声音的内含,但见颜检总督大手一挥:“安静、安静,有话慢慢讲,请你们选出代表来把事情讲清楚。”

  听到颜大人的喊话和要求,人群安静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哪一个人愿意出来,但最终还是有一位年近四十,气宇轩昂,满脸怒气和不满的中年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双手抱拳,向颜大人作了个揖:“小民乃永定河边的村民刘文理,自小生长在这块土地上,颜大人到任多年,治理这一方士地的情况,我多有了解。前些年,我们这条永定河,还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治理,灾害多少有所减轻,但不知为什么这几年,我们修河费、挖沟费照交不误,而且多有增加,修河却成了光打雷不下雨。大人知道,今年前一段时间,我们这一片地方干旱无雨,上面要抗旱,要我们交钱,可河也没挖,水也没引来,如今马上又到汛期,又让我们交钱,但治理河道却无人提起。大人,我们老百姓要吃饭,而我们这里的村民想有饭吃,很大程度上要靠永定河。永定河不治理,我们哪能有饭吃!”

  中途被迫停止喝酒,已经扫了这位颜大人的酒兴,又听了这位村民啰啰嗦嗦的一长串讲话。“不就是修河吗?河不是年年修吗,真是些刁民!”想着这些只见颜大人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新任布政使庆格身上,“庆大人,这修河治渠的事,可是布政使的职责啊,请庆大人相机处理,我们先行告退了!”说罢转身离去。村民们见总督大人离去,群情激愤,齐声高呼:“颜大人不要走,颜大人不要走,我们要吃饭!”看着群情激愤的村民,又看着慌忙离去的总督,庆格向村民们摆了摆手:“大家请安静,我乃新任直隶布政使庆格,总督大人已命令我全权处理此事,大家有什么冤情就向我说吧!”

  大家静了下来,对着这位布政使怒目而视,总督大人不处理的事情,你个布政使又能怎样,大家一时被失望的情绪笼罩着,沉默了下来。庆格面对着沉默中充满愤怒的人群,说道:“古往今来,收费修河,已成惯例,不知大家有什么不满意的?”

  “收费如果修河,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们当然满意。”一位老者站起来说道:“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光收费不修河,有时真要修河了,不但不给我们工钱,还要我们自带干粮,还让我们给别人说,我们得到了工钱。布政使大人,你说天底下有这样的理吗?”庆格听说此话,心头不禁一震:“你如此说,你有证据吗?”

  “有!”大家齐声高喊,并纷纷把他们手中的单据、收条收集了一大把递了上来。庆格略略翻了翻,“又是这样的假收条,这难道又是出自他之手?”庆格把手中的收条向大家扬了扬,说:“请大家相信我,我一定帮大家把这等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大家个说法。大家请回吧,回家安心生产,同时汛期马上就要到来,要克服困难,搞好生产,希望大家都不要饿肚子。”一群人渐渐地散去了。

  庆格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府第,心里琢磨着如何抓住这个已经露出尾巴的狐狸,为了不打草惊蛇,庆格连日来继续到各个府第、治所去把酒叙话,联络感情,有几次甚至喝得酪酊大醉,好像已经把总督大人交给他的任务忘诸于九霄云外了。但也正是在这表面上的你来我往的交往中,庆格了解到,直隶司书王丽南可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几任总督、藩司(布政使),初来乍到这时,听别人的反映,那王丽南的名声都不是那么好听,都想去之而后快,但不久之后,都和王丽南打得火热、难解难分。这可真是一个令人难解的谜啊!怎样才能除掉这样的贪官蛀虫呢?

  就在庆格苦苦寻觅对策,准备出手的时候,另外一个人也在睁着一双贼亮的眼睛在窥视着。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直隶司书王丽南。自从那天总督大人把那件处理百姓要求修河的案件交给庆格后,王丽南就一刻也不曾忽视庆格的动向。经过多日的观察,王丽南凭经验判断,这庆格也不过如此,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甚至连钟也不想撞,何不如此这般,让那事来个一了百了。

  这天傍晚,将近黄昏时刻,只见一个人鬼鬼崇崇地来到直隶布政使的府第。看门人睁开那双昏花的老眼,见来人乃直隶司书王丽南的家人,赶紧向里通报,里面马上传出话来准予入见。庆格已端坐客厅,等候客人的到来。侍者把客人引到了庆格面前:“直隶司书王丽南的家人李平求见庆大人!”李平卟嗵一声跪在庆格面前,庆格急忙上前,双手扶起了李平:“免和,免礼!请起!”施礼完毕,李平把王丽南的求见之意向庆格述说了一番。庆格道:“连日劳顿,你来我往,早有到府上亲自拜访之意,但一直未能得空,今日承蒙王司书派人登门,诚不敢当,有愧、有愧!”

  “我家主人王丽南,也一直希望来府上拜访,但大人知道,我家主人几乎成了整个总督府最忙的人,一直未能抽出空来。今日特派下人来到府上,一来向大人致意,二来略备薄礼,不成敬意,敬请大人笑纳。”说着,把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和两柄玉如意递了上来,并连声道:“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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