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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果真是他!”和珅心中打了个冷战,但他见乾隆——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多说,告辞皇上急急地出宫,想找和顶礼亲王永恩等联名汇奏,请皇上暂缓归政。他慌忙来到和顶礼亲王门前,但突然间心里一冷,又急急地令轿夫侍卫回转,他思忖道:“这一步棋幸亏没走,若是走了这步棋,必既受责于老皇上又成了新皇上的敌人。此事是皇上信任我才把机密泄漏于我,若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岂不让皇上恼火。而且,若此事传扬出去,未来的皇上还不对我恨之入骨?”

  中午回到府中,和珅哪有胃口吃饭,坐卧不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渐渐地他镇定下来,思路也变得清晰:乾隆自称是文治盖世,武功“十全”,若再加上周甲归政的禅位大典,岂不是锦上添花,功德圆满?若自己一意孤行,一奏再奏,必为乾隆愤恨,得罪新皇上更是不用说了。为今之计应是顺水推舟,因势利导,向新皇上靠拢。

  九月初二日,即乾隆帝要宣布太子的前一天,和珅急急地来到宫中找永琰表露自己的心迹。

  自康熙诸皇子交往大臣竞植私党酿成数起狱案后,清制皇子不许与诸大臣有任何来住,皇子不得擅离宫中,大臣也不得擅自与皇子接触,若有违者,罪在诛杀。可是和珅冒天下之大不韪,给永琰送去一柄玉如意。

  永琰闻报和珅来见,忙起身恭迎。和珅见了永琰,忙双膝跪倒,五体投地,磕下三个响头道:“奴才和珅叩见王爷千岁千千岁。”

  永琰忙道:“宰辅怎能对本王行如此大礼,折煞本王了,快快请起,快请起。”

  和珅站起来,并不抬头,双手垂在两股边。永琰道:“宰辅请坐。”

  和珅道:“奴才不敢坐,王爷面前奴才怎敢造次。”

  永琰道:“宰辅若不坐,真正是为难本王了。”和珅就是不坐。

  永琰道:“宰辅来见本王,有何见教?”

  和珅道:“久不见王爷,心里思念得很,皇上时常提到王爷勤勉有加,才智过人,为人恭谨温厚,因此奴才对王爷千岁心仪已久,早已神交。故这几日不见王爷心里思念,特来拜望。奴才见王爷千岁丰神俊朗,身体康健,内心有说不出的高兴。今日奴才特送玉如意一柄祝王爷千岁事事如意。”

  永琰早已觉得和珅来得蹊跷,现在又见他送玉如意,心道:“莫非,莫非……”心里一震“莫非父皇要宣布我为太子?十月一日就要宣布明年的《时宪书》。是了,必是如此,父皇肯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他的心腹和珅。”想到此,他见和珅便如吃了一个苍蝇在肚里,但表面上更笑得灿烂,说道:“本王怎敢受宰辅的大礼!本王应向宰辅表示请教才是,只是碍于家法国法不便向中堂表达我的一片赤诚之心。”

  和珅听他如此说话,心里一宽,道:“奴才不敢让王爷请教处,奴才只愿当王爷的上马石,做王爷的胯下鞍。”

  永琰心想:“这个狡猾的狐狸,是要市恩于我,以拥戴自居,又暗示我若能坐稳宝座只有依靠于他,这不是对我要挟、贿赂、收买吗?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道:“本王万事都要仰仗宰辅相公,本王若有什么不是处,还望相公教诲,本王必恭听从受。”

  是的,永琰心里明白,即使自己真的被立为太子,即使自己真的在明年做了皇上,但是有父皇在,自己就必须俯首贴耳。允礽一废再废就充分说明这一点,太子随时都可以废除。而和珅正是父皇面前的红人,言听计从,若和珅在父皇面前进言废黜太子,也并非难事。我即使做了皇上,按父皇的秉性,必不肯大权旁落,一个一生热衷于独掌大权的人绝不丢弃手中的权力,何况有许多人靠他手中的权力而拥有权力。这第一步就必须走对,必须稳住和珅,因此他对和珅一味地恭维,解除和珅的警惕。果然,听了永琰的一番话后,和珅竟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谈笑风生了,而此时的永琰更如一个小学生一样恭立在那里听着老师的教导。

  和珅告辞出门,心道:“此等孺子书生可玩于股掌之上——”

  永琰心道:“必杀此儿!”

  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连续刮了许多天的大风骤然停歇,天高云淡,鸿雁南飞。圆明园勤政殿里,皇子、皇孙、王公大臣们齐集这里,皇上将乾隆三十八年自己亲笔缄藏置于正大光明匾后已二十二年的传位密旨当众开启,上面写的是:“立皇十五子永琰为皇太子。”乾隆降旨曰:

  “兹于十月朔日颁旨,用是诹吉于九月初三日吉日,御门理事,召皇子皇孙王公大臣等,将癸已年所定密缄嗣位皇子之名,公同阅看,立皇十五子嘉亲王永琰为皇太子,用昭付托,定制盂冬朔颁发时宪书,其以明年雨辰为嗣皇帝嘉庆元年。俟朕长至斋戒后,皇太子即移居毓庆宫,以定储位,皇太子生母令懿皇贵妃著赠为孝仪皇后,升祔奉先殿,列孝贤皇后之次,其应行典礼,该衙门查照实例具奏。皇太子名上一字改书‘顒’字,其余兄弟及近支宗室一辈以及内外章疏标,皆书本字之‘永’,不宜更改。请书缺写一点,以示音同字异而便临文。至朕仰承吴眷,康疆逢吉,一日至倦勤,即一日不敢懈驰。归政后,凡遇军国大事,及用人行政诸大端,岂能置之不问,仍当躬亲指教。嗣皇帝朝夕敬聆训谕,将来知所禀承,不致错失,岂非天下国家大庆。”

  按照乾隆旨意,永琰之“永”从此改为“顒”。

  顒琰看了这个圣旨,高兴之余又复忧虑:父皇“军国大事及用人行政清大端,岂能置之不问”,这实际上是不给我一点实权,我真正成了一个“儿皇帝”。

  和珅听了圣旨,忧虑之余又复高兴:皇上并不只是叫“太上皇”,更是名副其实的“太上皇”,一切军国大事人事大端仍由乾隆帝亲自过问,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次日,顒琰经过一夜的考虑,跪在乾隆面前奏曰:

  “荷沐恩慈,册立臣为皇太子。以臣之材质,抚衷循省,己弗克胜,复奉慈谕,将以来年异政于臣。臣五内战兢,局脊弥日,奏请父皇改元归政事宜,敕停举行。儿臣谨当备位储宫,朝夕侍膳问安之暇,得以禀受至教,勉自策励。”

  同时,和硕礼亲王永恩受和珅之托,率王公、内外文武大臣及蒙古王公等合词奏请皇帝俯顺亿兆人之心,久履天位。

  和珅的意思,大家恭请皇上“久履天位”,虽不能达到目的,但也让顒琰看看王公大臣文武百官们都心系乾隆。这无异是一种示威。

  顒琰怎能感受不到这种压力?他越发认为他刚刚的奏请多么正确。

  鉴于众臣的奏请,乾隆因谕曰:“若因群情依恋,勉遂所请,则朕初心焚香之语转为不诚。汝等毋庸再行奏请。唯朕必躬亲处理一切国事,尔等放心。”

  乾隆更加坚定了自己虽已禅位,但军国大事必亲自处理的既定方针。

  礼部为内禅大典忙碌着。内禅大典对清朝来说是创例,礼部便参酌古制,揆合时宜,尽量定得冠冕堂皇,来满足乾隆帝的心意。一直到大年三十,才把大典的礼仪制定好,并交于乾隆帝圣裁。乾隆见定得得体尊崇,随即批准照行。

  嘉庆元年正月初一日(1796年),正是鸡鸣时刻,夜幕还笼罩着大地,太和门太和殿使张灯结彩,一片辉煌,太和殿比以往更显得巍峨庄严。太和殿正中的御座前,设皇帝拜褥,东楹设香案,上陈“传位诏”;西楹设表案,上陈传位贺表。宝座旁两侧设两个香几,左旁香几之上预备着放皇帝宝印。

  太和殿外的檐下两边,布置好了中和韶乐庞大的乐队,丹墀大乐的乐队则安排在太和门内。

  东方露出晨曦,太和殿前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已整整齐齐分班列好,各国使者也尾随班末。他们的周围,照例陈设着銮驾卤簿等仪仗。

  午门外,象队、马队、黄盖、云盘、龙亭、香亭排列整齐,队形威武雄壮。

  太阳升起来,光明灿烂,整个广场沐浴在阳光之中。此时,乾清门外钦天监高声叫道:

  “吉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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