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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每到上书房,五阿哥永琪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一连数日,永琰都精神不振。师傅奉宽看在眼里,忧在心中,对永琰道:“你若是再这样不振作,就真的对不起五阿哥了。你报答五阿哥对你厚爱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地忘了他,何况你若是这样,也对不起你已年迈的祖母和已近花甲的父皇。”

  永琰觉得师傅的话是对的,化悲哀为力量,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和勤奋。

  皇六子永瑢过继给慎郡王允禧做孙子后,八阿哥永璇就是上书房中最年长的了。皇九子、皇十子、皇十三子、十六子早夭,永琰的同胞弟十七阿哥尚年幼。这样,尚书房中“永”字辈的,就八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和十五阿哥四人。而十二阿哥的母亲名份虽然最高,是皇后,说起来他是嫡子,但他在诸皇子中,命运也许是最悲苦的,这倒不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母亲是皇帝最讨厌的已经死去的乌拉那拉氏。因此,他整日郁郁寡欢,是一个被抛弃的人、宫中多余的人,他只是在苟活着。

  八阿哥永璇和十一阿哥永瑆是同母兄弟,性情也最相投契,二人耽于书画,勤于诗文,聪颖异常。特别是十一阿哥永瑆,书法学欧阳询、赵孟頫,出入王羲之之笔法,临摹唐宋各家名帖,书法造诣极高,宫内宫外,以索取其一字半画为极大的荣幸而倍加珍惜。

  永淡钦佩永瑆的才华,又与他年纪最接近,因此与他交往最多。

  夏天,皇子皇孙们在圆明园勤政殿旁的上书房中读书。这一天放学后天色尚早,永琰正和永瑆在湖边谈诗论画,忽然有太监来叫永琰,说是皇帝召他。永琰来到勤政殿,见过父皇。乾隆见他手中拿了一把扇子,便要过来打开,见上面写了一首小诗,颇有意境,字也工整清秀,看上面的落款是“兄镜泉”三个字,便问永琰道:“这镜泉是谁?”永琰答道:“是十一兄。”乾隆听说是十一阿哥永瑆,又喜又忧:喜的是永瑆十四岁,竟有如此高深的造诣,可见天分很高;忧的是脱剑学书,渐染汉人陋习,难免丢掉满州勇武的祖风,所关国运人心,良非浅鲜。

  第二天,乾隆帝在勤政殿召见诸皇子,语重心长地道:“你们都还年轻,让你们读书,是要求你们理解书中所阐述的道理。你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深入钻研所读诗书。昨天朕看到十一阿哥给十五阿哥所题写的扇面,这不是十一阿哥应该做的事情,因为你还未到该吟诗题字的时候,下面还落款‘镜泉’,就更不应该了。朕二十二岁那年,你们的皇祖雍正皇帝问朕是否有字号,朕回答说‘没有’。雍正帝才踢朕尹‘长寿居士’,和亲王号‘旭日居士’。我们所以有号,均为你们皇祖所赐,而朕却从来没有以号落款。我们爱新觉罗家族,世敦淳朴,重骑射。你们要继承这一好传统,绝不能沾染上汉人的文人习气和恶习。你们千万不要小视这个问题,这可是保证我们祖业千秋永继的大事啊。”

  从勤政殿回来,夕阳已没入西山,湖水映着空中的霞光,特别亮丽。永琰和永瑆、永璇站在湖边,永瑆不由地赞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永琰道:“刚才父皇的一番训导,竟还没有减了十一兄的诗兴。”永璇道:“他一辈子也不会减了诗兴。”永瑆道:“八兄不要说我,你的胸怀也在湖水蓝天之上。”永璇爽朗一声长笑,笑声直贯云霄。永琰道:“都是我不小心,让父皇训了一通。不过父皇的话使我明白了一些道理。可是听听两位兄长的话,我有些不明白,若你们仍然沉溺于诗书画,不会更招来父皇的斥责吗?小弟想,二位兄长还是不要把胸怀放在‘湖水蓝天’之上。”永瑆叹道:“十五弟的一番心意,做哥哥的心领了。只是我和八哥的‘湖水蓝天’,不仅指的是诗画,更是一番淡泊的情怀啊。”

  是的,鉴于宫中的风涛险恶和皇上对继储问题上的神经质,阿哥们渐渐醒悟过来,特别是大阿哥的死,更是教育了他们。首先是两位过继出去的阿哥:四阿哥永珹和六阿哥永瑢,他们首先体会到做阿哥的处境险恶,于是纵情诗书画,显出十足的颓唐,毫无大志,于是二人被过继出去。但事实上,他们找到了二个政治风暴的避风港,皇上再也不会怀疑他们想当什么太子了。

  永璇踵四阿哥六阿哥之后,更是做到了极端,终日沉缅于诗画书法,哪里管他什么《四书》、《五经》,虽招来父皇的不断斥责,但他反而觉得有一种安全感。永瑆受永璇的影响,也走上了这条路。现在,他们又来影响身边的十五阿哥永琰了。

  令皇贵妃魏氏知道永琰被乾隆训斥了以后,召来永琰道:“听说你们昨天被皇上召去训导了一番,是吗?”

  “是的。”

  “你觉得皇上说得对吗?”

  “儿比以前更懂得学习鞍马骑射的重要性了。”

  “你还没有领会你父皇的意思。皇上不是说你们学习诗书画不好,皇上自己的书法、诗作和绘画不也是别人难以企及的吗?皇上是说作为皇子,作为统治汉人的满州的爱新觉罗氏,是和一般汉人不同的,写诗作画固然不是什么坏事情,但是沉缅于其中,就会被汉化,就会失掉满州民族的本色,这可是个严重的问题呀。你们做皇子的,不能胸无大志,一定要发扬光大祖上的事业,应以国家大事为重,这样看,写诗作画与国事相比较,孰轻孰重就明显了。所以皇上的训导,你要牢记心上。你和十一阿哥要好,母亲很高兴,但是你不能寄情翰墨,流连于诗赋之中而忘返,一定要以天下为己任,胸怀大志呀。”

  “孩儿明白了。”

  听了母亲的一番话,永琰明白了作为皇子所肩负的重任,懂得了父皇训导那番话的真正意义,于是便在《四书》、《五经》上刻苦用心,努力学习鞍马骑射。

  乾隆父辈在起名字时,其名的前一字为“胤”,乾隆一辈为“弘”,乾隆的儿辈取名上一字为“永”,孙子辈为“绵”,绵字辈下是“奕”。

  在乾隆的孙子中,最受皇上宠爱的是长子永璜的次子绵恩。皇长子的忧惧去世与乾隆帝的无端怀疑指斥有直接关系,乾隆总觉得对不住自己的长子。永璜去世后,他的后代,受到了乾隆帝的特别恩顾。当然,这也不全是为了赎罪,乾隆也确实喜欢疼爱他的孙子,而绵恩能文能武,特别是武艺绝伦,自然受到乾隆帝的特别宠爱。

  早年,乾隆木兰秋弥来到张三营行宫,皇上对随行的皇子皇孙们说道:“这次木兰秋弥,让你们练练骑射,提高你们的实战本领,但未到围场以前,朕要先看看你们的本领。你们先在这里比赛一下。”

  于是各位皇子皇孙按年龄大小的顺序上场比赛。绵恩当时才八岁,他最后一个出场,拿着个小小的弓箭,只看那神情严肃的样子,乾隆帝就非常喜爱,再加上一身戎装,更显神气十足。绵恩上来,竟一箭中的,再发再中。乾隆大喜,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绵恩身旁说道:“你如果再中一矢,朕就赏你黄马褂。”绵恩也不说话,面对靶子,拉满弦,一箭飞去,正透靶心,于是收下箭后,跪在乾隆面前。跪了很久,乾隆也不说话,好像不知绵恩为什么要跪着,问他道:“你这是为什么?是想要什么吗?”绵恩听到祖父这样说,更是跪在那里,一声不吭。皇上停了一会儿,放声大笑,于是拿来黄马褂穿在他的身上,仓猝间也寻不着合身的,就用一个大的把绵恩包裹起来抱在怀里,笑道:“这个机灵鬼,他竟知道我在逗他玩,以不变应万变呢!”

  现在,绵恩已长大成人,身材颀长,舒臂如猿,不仅射箭是百步穿杨、骑马是矫健如飞,而且摔跤搏打,也罕有敌手。

  一天,魏氏对永琰道:“绵恩虽是你的侄儿,但他文武全才,又年长于你,你须向他虚心学习才是。”

  果然,接近绵恩不几日,永琰就对绵恩憨厚的性格、高超的武艺心折赞叹,绵恩对这个比自己年幼几岁的小叔的谦逊好学一向就有好感,现在小叔更比以前亲近自己,绵恩更喜欢他了。这样,在和十一阿哥保持友谊的同时,永琰和这个侄子的感情日益融洽加深。上书房放学后,永琰常到绵恩的宫中,在习武场上腾挪,在砖桩上跳跃,更多的是舞枪弄棒,时而也学习火器,永琰觉得,绵恩的指教比上书房中的骑射教师还好。

  一年后,永琰武艺精进,乾隆大喜。

  乾隆三十二年,京师地区大旱,皇上亲率皇子及文武百官到西郊黑龙潭祈雨。永琰和八阿哥永璇分在一班。路上,永璇说道:“十五弟,你知道八大胡同吗?”

  永琰道:“听说过。”

  “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吗?”永璇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愿不愿意随我去玩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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