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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皇后见了乾隆帝,不似往日温柔。乾隆帝虽暗暗抱愧,但和傅夫人打得正火热,哪能就此罢手。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她丈夫傅恒的官连升三级,打发他到外地。然后经常以皇后想念嫂嫂的名义,把傅夫人接进宫里,偷偷地与她寻欢作乐。

  皇后顾着面子,又因傅夫人是她的亲嫂子,不好声张,只是隐忍在肚里,郁郁不乐。

  乾隆正在温柔乡里做着他的风流韵事,不料,皇后富察氏所生的儿子——皇七子永琮——夭折了,死时刚刚两岁,正是乾隆十二年的除夕。

  乾隆骤然间听到噩耗,犹如晴空中打了个霹雳,他被震呆了。他的灵魂在惊恐中颤栗——这难道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这难道是祖宗对我的惩罚?

  乾隆的祖父康熙帝的母亲佟氏,出身八旗汉军世家,并不受顺治帝的宠爱,顺治帝并不喜欢康熙,而要立皇贵妃董鄂氏所生的儿子为皇太子。康熙帝在回忆他幼年时的境遇时曾经说过:“世祖章皇帝因朕年幼时未曾出痘,令保姆护视于紫禁城外,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这是朕六十年来的抱歉之处。”康熙帝被立为帝,全在于祖母孝庄皇太后的提携呵护。由于自己深深地体味了作为庶子的难堪的处境,康熙帝在其嫡长子胤礽刚满周岁时,即毅然将他立为太子。可是后来,英明绝伦的康熙帝在处理儿子的事情上被弄得焦头烂额,太子立而复废,废而复立,立又废之,最后皇四子登基,即为雍正帝。

  乾隆的母亲钮祜禄氏出身寒微,本住在承德,家里十分贫穷。十三岁那年,来到京师,恰逢宫中挑选秀女,被选中分到雍亲王府邸,只是一般的宫女。一年夏天,雍亲王患了疮病,王妃多不乐往,钮祜禄氏奉王妃之命,从早到晚服侍着雍亲王,对雍亲王万分恭谨,关怀得无微不至,一连五六十天。雍亲王病好后,钮祜禄氏留侍雍亲王,于是生下弘历。乾隆也充分体味到了祖父康熙作庶皇子时的那种种辛酸,所以他亲政登基后,即于登基当年七月二日,郑重宣布他已立下皇储,其名字遵循皇父雍正创下的家法,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之后。这个密立的太子,就是皇后富察氏所生的皇二子永琏。谁知乾隆三年十月,永琏罹疾而亡。乾隆撤出“正大光明”匾后密立太子的谕旨,并当众宣布,元年七月所立的皇储,就是已慕的皇二子永琏。

  自富察氏生下皇七子永琮后,乾隆帝仍要立嫡子为皇储,他给皇七子起名叫“永琮”,即和皇二子“永琏”一样,名字中已含有让他修承继祖宗社稷的意思,可是谁知道还没来得及亲书密旨,永琼竟然在大年除夕因患痘夭折,年仅二岁。

  难道是我有负皇后富察氏的恩情而受皇天的惩罚?难道是我执意立嫡,违背祖法,得罪了祖宗?乾隆思前念后,忍痛下了一道谕旨:

  “念朕即位以来,敬天勤民,心殷继述,未敢稍有得罪天地祖宗,而嫡嗣再殇,椎求其故,得非本朝自世祖章皇帝以来以至朕躬,皆未有以无后正嫡绍承大统者,岂心有所不愿,遭遇使然耳,似竟成家法。乃朕立意私庆,必欲以嫡子承统,行先人所未曾行之事,邀先人所不能获之福,此乃朕过耶!”

  福安正在和令嫔魏氏说着皇后的事情。福安道:“皇后恨上加恨,痛上加痛,悲愤欲绝。是啊,皇上忘恩负义,幼子又不幸夭折,这事无论发生在哪个女人身上也难以承受得了。如今皇上对她虽百般抚慰,也化解不了皇后娘娘的半分哀痛。看来皇后心灵的创伤是永远都无法愈合了。”

  魏氏道:“皇上还会和傅夫人来往吗?”

  “不可能的了。皇上现在内心充满了负罪感,连失二子,皇上已觉得是上天及祖宗对他的惩罚,更何况皇上内心总执着于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立嫡。”

  “皇上不是明明归罪自己,说立嫡得罪了祖宗吗?”

  福安道:“皇上虽然下谕归罪自己,说自己立嫡得罪了祖宗,但其灵魂深处,立嫡的想法,仍然没有半分的减弱。这不仅是因为皇上受汉文化的影响极深,更是由于他幼年作为庶子的坎坷的遭遇。”

  “那么皇上会和皇后重归于好了?”

  “这只是皇上的一厢情愿。”

  “这是为什么?”魏氏明知故问道。

  “实际上,皇上虽和傅夫人来往密切,但对皇后的爱并没有什么减弱,在这个世界上——恕奴才直言——皇上一生似乎只会爱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皇后富察氏,别人是永远无法取代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的,——永远不能。”

  魏氏似乎有些疑惑,问道:“皇上对皇后竟这样情深意厚?!”

  “皇上虽是个风流天子,但这只是他的表面,他决不同于历史上任何一个耽于女色的昏庸君王,他重视人的品德,珍视人的感情。皇上和皇后自结婚后就情投意合,恩恩爱爱。皇后不仅端庄秀丽,心地更是仁厚。为人质朴,对上孝顺,对下谦和。成亲后,她在每岁的岁首,都要送给皇上一件她亲手制作的小荷包。荷包制作的异常精美,它不像宫中一般的荷包多由金钱银丝绣制而成,而是模仿满族先人在关外的习惯,用鹿羔绒毛缉成,以示永不忘本,砥砺皇上。皇上也总是把皇后绣制的荷包带在身边。那年皇上背上生了一个大疮,御医叮嘱皇上必须静养百日才能恢复元气,皇后就在乾隆爷的寝宫外面住下,每日都要亲手服侍皇上吃药用膳,真是无微不至,乾隆帝多次让她回去,她总是不肯,并说:‘皇上这时正需要人侍候,旁人在皇上身边总不会像我这般体贴,何况换了别人,我总是放心不下。’就这样,皇后连续侍候皇上一百天,待皇上身体完全康复,皇后才搬回坤宁宫。皇上和傅夫人刚一来往时,就已愧疚,只是色迷心窍,才一时陷入其中。现在皇后的第二个儿子也已夭折,想皇上不再会和傅夫人来往了。即使如此,皇后连失二子,皇上和她的亲嫂嫂做下那样对不起她的事,可以想见皇后从此以后不再可能与皇上和好如初了——这个心灵的创伤,怎能愈合?!”

  令嫔魏氏的眸子凝视着远方,吁嘘长叹,道:“我以后全仰赖公公了。”

  福安道:“这句话应该我说,奴才以后全仰赖娘娘了。”

  “娘娘……”魏氏雪香似是自言自语,转过头来,福安的目光迎上去,二人的心绪交织在一起。

  正像福安所说的那样,皇后失去了儿子,痛上加痛,恨上加恨,觉得生活似乎已无意趣。乾隆的内心也充满愧疚。

  皇太后见儿媳日日悄悄寡欢,渐渐憔悴,内心也特别忧急,对乾隆道:“我们不妨东巡一次。”

  乾隆帝深知母后疼爱这个儿媳,现在提出东巡,无非是借此为皇后解闷、消遣。于是说道:“感谢母亲一片苦心,儿谨遵母命。”

  皇太后道:“把皇后的哥哥和嫂嫂也带上,路上有个伴儿,皇后会更开心的。”

  “这——”

  “就这样吧——但愿皇后的身体能早日康复。”

  十三年三月,乾隆奉皇太后率皇后等启跸东巡。一路上心情无比沉重的富察氏总是尽心尽意地照顾着太后的饮食起居,而太后又总是召傅夫人与她二人一起。皇后见了博夫人虽强颜欢笑,但内心里总是痛苦万分,太后哪里知道皇后内心的隐秘!皇后越是闷闷不乐,太后就越是召博夫人与皇后谈笑解闷。

  一路之上,至曲阜谒孔林,至泰安拜岱岳庙,登泰山。三月驻跸济南,幸趵突泉,游大明湖。游览了这些名胜山水,总以为皇后会心清爽朗欢愉,哪知反更增添了皇后的愁恻。这时又冒了一些风寒发起高烧,乾隆急令御医探看,之后即命回銮北京,在德州合陆登舟。

  乾隆眼见皇后病体严重,深责这一切都是自己和傅夫人来往所为。这一天夜里,明月徘徊于东南,皇上在舟中仰天长叹,陡然间增了许多烦闷,于是执酒邀月,借酒浇愁。酒到酣处,竟捶胸顿足,呜咽起来。

  另一个舟中,傅夫人在船中从窗口望见乾隆如此,也是心如刀绞。傅夫人想,皇上如此,肯定是因为她——因为与傅夫人虽近在咫尺,却如远隔天涯,犹如牵牛与织女隔着天河而无法相会。待见到皇上对看那一轮明月举酒呜咽,似有所祈祷时,她真被皇上的真情打动了,她虽然对自己的小姑子抱着万分的愧疚,但见到皇上如此地挚爱自己,便不顾一切,从舱中出去,来到皇上眼前,跪倒在地道:“皇上,你不能再喝了,千万别伤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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