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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竖貂继续说:“当年,周武王死后,由年仅十三岁的周成王即位,管叔、蔡叔造反,要是没有周公旦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杀了管叔,周王天下必将毁于一旦。现时的齐国,与当年周成王即位时,何其相似!”

  宁越明白了竖貂的来意。他知道竖貂与管仲一直不和,但他对竖貂一直看法不好,认为这是一个小人。竖貂见宁越听得认真,便更直接了当地说开了:“管仲本应死在荣辱柱上,可君上被鲍叔牙蒙蔽,不但没有杀他,反让他当了相国。他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目中对上无视列祖列宗之法规,对下无视群臣的意见,连你这样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也不放在眼里。一意孤行,什么相地衰征,什么设轻重九府,什么关山海,又什么边关开放,长此以往,大齐国将不国啊。”

  宁越冷笑着问道:“竖貂将军的意思是……”

  竖貂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咱们联起手来,把管仲从君上身边赶走,我们愿意团结在大司农周围……”

  宁越感到头上给扣了屎盆子一般,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啪”地一声拍案而起,厉声质问:“你们是谁?易牙吗?开方吗?一群蝇营狗苟的小人!我正告你们,宁越是堂堂正正的汉子,决不与小人为伍!”

  竖貂心里一惊,两眼迷惑地盯着宁越,似乎不认识他似的。

  宁越越说越激愤:“管仲是好汉,是硬汉,有胆有识,他的政策是错了,我坚决反对,只要他翻然醒悟,仍不失为一国之相。竖貂将军,我劝你少打相国的主意,别拿鸡蛋去碰石头!”

  竖貂站起来,不解地看着宁越。

  宁越气得手直哆嗦,一指门外,吼道:“竖貂将军,请吧!”

  竖貂哼了一声,朝门外走去。

  宁越抓起案上的玉璧扔出门去。

  室内,空空荡荡,风吹残烛。宁越越想越气,他似乎受了奇耻大辱,一脚将蜡烛踢翻。

  室内一片漆黑。

  “哈哈哈……”黑暗中,突然爆发出宁越发狂的凄惨的笑声。

  §6.智服鲁国

  昨天夜里,管仲睡了一个好觉。早晨起来,他走出门去,只见一轮红日从东边喷薄而出。天是那样蓝,空气是那样清爽。

  婧在院子里踢毽子。几名侍女陪踢。

  婧身轻如燕,技巧娴熟。正踢、反踢、跳起来踢……彩色的毽子时而飞上空中,飘飘荡荡;时而落在她脚面上,稳稳当当。

  侍女们手拿健子看婧踢,彼此交头接耳赞美婧的美姿,眼中流露出羡慕之情。

  管仲被婧优美的姿态吸引,驻足而立,饶有兴趣地观赏。

  婧看见了管仲,将毽子踢向一名侍女,来到管仲面前,笑靥如花:“相爷起来了。”

  管仲笑道:“踢得好,再来。”

  婧摇头道:“不踢了,妾累了,请相爷用早饭。”

  管仲开玩笑:“夫人踢得真好看,妙极了!”

  婧娇美地一笑。

  二人走进室内。

  管仲指指案上摆着一扎扎的简册、帛书道:“这些书,夫人读了多少了?”

  婧笑道:“没读多少,真难读,累得头都疼了。”

  管仲认真地说道:“要耐着性子,多读一些。”

  婧娇媚地一笑:“要不就配不上相爷了,是么?”

  管仲微笑着,深情款款地望着婧。

  侍女在一边笑了,道:“夫人读书可用功了,又是背又是唱。”

  管仲问:“夫人喜欢读哪些书?”

  婧想了想道:“妾最喜欢史官们采集的那些诗,又好懂,又好记。相爷写的书,妾看不大懂。”

  管仲笑一笑,说道:“慢慢就懂了。那都是安邦治国之策,要多读些。”

  管仲情绪高昂,看着婧那信服的表情,心里觉得十分高兴。他忽然想起侍女曾说过夫人的诗唱得真美,于是兴致勃勃地说:“夫人,唱一首诗歌听听,我来弹琴。”走到琴架前,扭头看着婧:“唱哪一首?”

  婧娇声道:“妾最喜欢《静女》。”

  管仲问:“是不是《邶风·静女》?”

  婧点点头。管仲弹起琴,琴声悠然。婧伴着旋律起舞,唱道:

  “文静的少女多么美丽,
  她等候我在僻静的城隅。
  藏啊,躲啊找不见,
  我挠头徘徊真焦急。
  文静的少女啊多情又动人,
  她送我一支红笛。
  红笛闪闪发光呀,
  叫人爱呀叫人喜。
  她从野外采来一束鲜花,
  真是漂亮得出奇。
  并非鲜花有多美丽,
  只因为它是美人的赠礼。”

  管仲与婧一个弹琴,一个歌舞,配合默契。正玩得高兴,侍女进来,低声禀报:“相爷,隰朋大夫求见,在前堂等候。”

  琴声戛然而止。管仲起身走出内室。

  婧忽然想到:“啊呀,相爷还没吃饭呢!”刚要开口喊住管仲,看到那匆匆而去的背影,又咽了下去。

  管仲与隰朋在上房席地而坐。隰朋笑道:“仲父,好消息!

  鲁侯又派人来借粮了。”

  管仲也笑道:“鲁国老找咱们麻烦,这下老实了。”

  隰朋佩服地说:“仲父神机妙算,那鲁侯哪是对手!”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自从柯地之盟后,鲁庄公安稳了一阵子。可齐鲁积怨太深,经常搞点磨擦,桓公就与管仲商讨对付鲁国的办法。管仲出了一个主意。鲁国百姓从来以织绨为业,绨是一种厚而滑的绸子。管仲让桓公带头穿绨做的衣服,令左右大臣也都要穿。齐国百姓也都纷纷效法。一时,绨服遍及齐国。管仲下令齐国百姓不准织绨。于是,绨的价格猛增。鲁国百姓一看织绨有利可图,都放弃农活织起绨来。家家纺机响,户户织绨忙。

  管仲又贴出告示:鲁国商人给齐国贩来一千匹绨,得三百斤黄金;贩来一万匹,得三千斤黄金。

  鲁侯高兴了,织绨发大财了。即使不向百姓征税,财政上单靠织绨就很充裕了,于是下令全国织绨。人人忙着织绨,田地荒芜了,鲁绨源源不断流进齐国。

  转眼就是一年。管仲突然命令封闭关卡,不让鲁国的绨进齐国;同时又让桓公和大臣们改穿帛料衣服。于是,齐国上下帛料又大兴,无人再穿绨料衣服了。这一下,可苦了鲁国。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两季庄稼没有收成,鲁国的绨堆成了山,百姓们顿时陷入了饥饿之中,纷纷逃离鲁国,投奔齐国。鲁庄公发现中了管仲的计谋,急忙令百姓停止织绨,可是已经晚了。他只好到齐国购粮,但管仲把粮价一提再提,把个鲁庄公搞得焦头烂额,只好向齐国求救了,老老实实地听从齐桓公调遣。

  隰朋讲完之后,管仲眼里闪动着狡黠的目光,哈哈大笑。

  隰朋道:“还有一事,要向仲父禀报。大司农宁越下令封锁边关,不让各国商人入境。”

  “什么?有这等事?”管仲惊异地问。

  “商人们已提出抗议,说齐国不讲信用。”隰朋忧心忡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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