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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托津抖动着银须爬起,一颗心落了地,但对道光的认识上也再次否认了自己。

  太和殿上。

  道光和善地向正在议论的大臣点点头,听取着他们的意见。几位亲王的争论特别激烈,诚亲王永瑆主张皇上御驾亲讨,消灭叛贼,建立康熙、乾隆当年的业绩,威镇四夷,安定天下。庄亲王绵课却以为皇上应发扬先皇仁和治天下的风尚,安抚张格尔,封王号收买其心,像诸葛孔明七擒孟获那样,让张格尔心服口服。

  尽管诸大臣争议激烈,托津、戴均元只是静静听着,很少插话。

  道光轻轻向两边挥挥手,示意众人停止议论。“戴中堂对此有什么高见?”这随便一问,众大臣似乎以为理所当然,而戴均元却内心一动,抬眼瞟一下一声不响的托津,跪下奏道:“臣以为皇上初登大宝,京中诸事繁多,先皇梓宫尚未安寝,不宜亲征。张格尔虽蓄谋已久,但不成气候,苏兰奇一向归附朝廷,与我大清友好,这次参与叛乱必有重大原因,只要皇上发一御旨给喀尔噶尔参赞大臣斌静,让其征讨叛军即可,不可兴师动众,以免激起民族矛盾将事态扩大。这仅是老臣的个人见解,皇上定有妙策。”

  “不必客气,戴中堂言之有理,”道光友好地对戴均元笑了笑,“不过,斌静这人如何?伊犁将军庆祥为何没有反应?朕向以和善治国,但也不放弃武力,此事可从四点处理:其一,命伊犁将军庆祥亲自到喀什噶尔处理一切;其二,勘查叛乱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其三,选调官兵前至剿灭;其四,注意措施,不可将事态扩大。爱卿你们意下如何?”

  个别人仅在下面嘀咕着,却无人出班提出异议,道光便散朝回宫。

  夜已经深了,茫茫雾震将好大一个京城裹个透,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那有规律的更鼓声疲倦地响几下,仿佛要给这沉雾撕出一线裂缝,给人几许舒畅。就在这重雾裹着的王府内,一对老人在孤灯下对饮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一老人不无感慨地说。

  “戴老弟,杜康早被曹操饮光了,你我将来也许只能饮那泉水喽。我托津任职军机处一晃二十有五,自以为眼力过人,从没走过眼,可现在走眼了,老了,老了。”

  “托兄,不必失望,也许主子刚刚即位,为了震服我们这些老臣来个下马威,他不会对我等怎样,从小到大,我们看着他长大的,他的秉性为人我们怎不清楚。”

  “清楚,清楚,我看还是糊涂一点好。那女教匪的事,不是先皇相告,我等怎知,可见当今主子不是一般人所认为的那样文弱通达,与人为善,相反,平和随便的外表下却承袭祖上的一丝阴鸷与刚硬。”托津已带醉态,言有所失。“他硬,我们就给他柔,看他到底想怎么样?我怀疑——”。

  “托兄,你怀疑什么?是不是先皇的猝崩?我看还是将这些带进棺材吧,否则——”戴均元作了个斩的手势。

  “唉,怀疑已没用,一切成定局,瑞亲王尚幼,能力也不比皇上强,由当今皇上揽政也许能天下太平,难呀!康熙爷,乾隆爷的盛世早已不见踪影,如今天下太平的表面却是危机四伏。”托津微颤着端起酒杯说。

  “托兄,少饮点吧,你说的也是,各地教匪不断闹事,如今回疆又烽烟再起。”戴均无不无感叹,“鐍匣的事,你我愧对先皇啊!”

  “这也许是天意,但又不能不令人怀疑有人为的因素,每想到先皇龙驭上宾前的神色,都让我难受。”

  “托兄,今后少谈此事,你我明天还有大事处理,就此为止吧!”戴均元告辞回府。

  雾更浓了。

  这夜雾中同样有人在思索着,批阅着公文,这就是后宫御书房中的当今皇上。雾是如此深沉,明亮的宫灯也只能照亮周围极小的一片光明,道光帝在这片有限的光明中踱着。他明白自己是天子,天的儿子,能够主宰世间万物,但他也明白自己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并不比他人优越多少,知道的事理也是有限的,对于回疆的叛乱也只能从公文中了解一些,究竟规模多大,获得的信息是否准确,此次叛乱的原因是什么?他像这片光明以外的浓雾,内心十分虚幻,又让他困惑。他只想用理智分析事态,把这事处理得恰当,告慰先皇飘逸不散的灵魂。

  就这样,他把整个回疆的有关文献、地图等常识仔细翻阅一遍,现在心中有了底,对于平定这次张格尔叛乱已如眼前的这片光明,但这光明以外的浓雾却是心中那解不开的恶梦之谜,就不能不令他关心这次回疆叛乱的真正原因。

  喀什噶尔参赞大臣斌静同内务府大臣禧恩一样都是瑞亲王绵忻之生母燕贵妃的族弟,而燕贵妃一直为瑞亲王暗中活动。自己虽然顺利登上九五,但这平静的表面又有多少波澜,禧恩在自己的挟持下妥协了,并在紧要时候出上一把力,其人难测啊,是否另有想法,这皇城中的内幕与回疆是否有某种联系呢?特别是那恶梦。

  道光想至此,便呼唤御前太监常永贵服侍自己拟定谕旨一道,绕开斌静直接给伊犁将军庆祥,让他全权处理回疆叛乱,务必查清叛乱的真正原因并火速回奏京城。

  谕旨拟定完毕,道光感到有点饥饿,便命宫女送上夜宵,并要女嫔绮儿相伴。

  朦胧的宫灯下,绮儿愈加水灵,嫩嫩的皮肤光滑玉洁,也许里面都是西昆仑瑶池里的琼液,只要用手轻轻一弹,那浓浓的液源必定溢出。道光说不出绮儿的美,只是不忍、不愿也不能离开,从绮儿的身形里他能读出许多让他心动女孩的影子。特别是让自己心痛而又永远飘失的红菱,她不是红菱,但又不能不让他从绮儿的身上想起红菱。更多的时候,道光又感到绮儿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味儿,不是皇后身上的谨严,也不是红菱身上的泼辣。总之,说不上来,他想把绮儿搂在怀里,含在口里,甚至想把绮儿溶人身上。

  道光微叹一口气说:“绮儿,我心清不好,唱一支曲子或讲个故事给朕解解闷。”

  “好吧,皇上,奴才就唱一支我儿时祖母教我的曲儿。”

  高高的山下哟有一条河
  长长的河水哟流呀流向远方
  青青的河岸上长满绿绿的竹
  幽幽的竹林里有一个拾竹笋的小姑娘

  一首悠扬哀婉凄幽的曲儿把道光帝的心带到江南水乡,那里鸟飞草长,一位活泼的小姑娘向道光走来,一会儿是迷人的笑靥,一会儿是满面愁容。一会儿是银铃般的笑声,一会儿又是宁哥哥,你来呀,来呀……

  道光醉了,进入那幻境,进入五台山后峰的岩洞:“菱儿,菱儿,我来了,来了……”道光吃语着,把绮儿压在身下。

  “皇上,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多好,却把我的名字说错,哼!”绮儿撒着娇。

  道光自知失态,把绮儿抱得更紧:“绮儿,你怎么会唱这支歌儿?”

  “这是我奶奶教的,从小就会唱。”

  “你们家乡的人都会唱吗?”

  “不,听奶奶说,这首歌是她根据家乡一首民谣自己改变了词儿新编的。”

  这动作、神情、语气,多么像那个晚上,绮儿又多像一个人儿,绮儿、菱儿、菱儿、绮儿,道光无语地在心头呼唤着。

  “绮儿,你是哪里人?是如何进宫的。”

  “唉!皇上,奴才是江南人,确切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怎么?你家乡何处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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